“无妨。”
褚蒜子神情淡定的回了一句,接过奏疏,看了起来。
不过片刻,她便合上奏疏,问道:“皇叔可是要哀家来回此奏?”
多年的从政生涯,她虽然没有将晋室变得更加强大,但是这一点政治敏感性,她还是有的。
闻言,司马昱连忙点头道:“既然太后已知朕意,朕就直言不讳了!桓温此举,无非是要贬低皇室,立其威名!如今皇室艰难,要想延续晋祚,不可再长其志,故而朕想请太后之旨,予以驳斥!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此事哀家何容有异?皇叔但可直接下诏便是!”褚蒜子正色道。
“有太后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朕即刻命人草诏,到时还要借用太后宝印。”司马昱微笑道。
“一方印何等小事,到时皇叔差人来用便是。”褚蒜子也微笑道。
她对于国事,早已经没有了最初辅佐她儿子穆帝司马聃时那般热衷,对于司马昱的要求,只要不触碰她的切身利益,她自然是一概应允。
……
没过多久,司马昱便命谢安草拟了一封太后诏令,而且还让谢安亲自带着诏令来到了崇德宫借印。
站在崇德宫外,等待太监通传的间隙之间,谢安不禁起了一点遐思。
“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这位外甥女。”
“她如今尚是如此处境,还能不能帮到我们谢氏一族?”
“如果能帮,她又会不会帮?”
……
等了没有多久,崇德殿的大门内便出现了一个让谢安感到惊喜的身影。
褚蒜子竟然亲自来了,而且脸上还显得颇为激动。
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在责怪一旁的太监:“怎么不直接带谢尚书进殿?”
不过这些话,谢安自然是没有听到的。
他看到褚蒜子的身影,便躬身而拜,恭敬的迎候着。
毕竟现在他们不仅是甥舅,更是君臣。
君臣这一层关系,显然更大一些!
只见褚蒜子快步跨出,伸手扶着谢安的双臂道:“舅父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谢安闻言起身,正色道:“君臣有别,纵然有亲,义当如此!”
“舅父此来,可是为陛下借印?”褚蒜子微笑道。
在这种时候,她并不打算拐弯抹角。
“太后请看。”
谢安直接将手里的诏令递给了褚蒜子。
褚蒜子大略看了一遍,微微点头道:“此诏想必出自舅父之手,果然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太后谬赞了!”谢安客气道。
褚蒜子闻言,没有多说,转过身对那太监道:“将此诏令拿去,将哀家宝印盖上,直接送往中书宣发!”
“诺!”
那太监接过诏令,连忙快步回到了崇德殿内。
而褚蒜子则对谢安道:“舅父进京已有数年了吧?”
“快七年了。”谢安答道。
当年他以为谢万奔丧为由,离开了桓温,待丧期结束,受朝廷征召,前往吴兴郡任太守一职,在吴兴郡太守任上兢兢业业做了差不多三年,他又来到了建康城,做了朝廷的吏部尚书。
从奔丧到吴兴郡,再到建康城,这一段升迁路如此顺利,他相信其中多少有朝廷看褚蒜子面子的成分。
但到了建康七年,他的任职依旧没有多大改变,手中实权更可以说是没有,就连中护军这一实权职位,还是他自己争取而来的。
这样的境况,也多少说明褚蒜子在其中起的作用或许有,但绝对不大。
毕竟他这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声名,已经大得不容朝廷轻视,一个吏部尚书,并算不得什么。
这也足够说明,太后手中的权力,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竟有如此之久!那哀家着实是该反省一番了!”褚蒜子笑叹一声,又道:“今日机会难得,舅父不妨到殿中稍坐,与哀家一叙!”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谢安在建康城七年时间里,第一次和褚蒜子如此会面。
“臣遵命。”谢安连忙道。
进入崇德殿,谢安坐在褚蒜子命人准备的席榻上,等着褚蒜子发问。
只听褚蒜子问道:“听闻舅父隐居东山,为谢家教育子侄,不知谢氏一族中,可称者几人?”
谢安闻言,不禁闪过一缕遐思:“难道果然只是叙叙家常?”
他没有迟疑,连忙答道:“往年世间有传,谢家小辈彦秀者四人,号称‘封胡羯末’,封儿为臣弟万石之子,名为韶,字穆度,现为黄门侍郎,胡儿为臣兄据石之子,名为朗,字长度,可惜英年早逝,羯儿为兄无弈之子,名为玄,字幼度,现为征西司马、南郡相,末儿亦为臣兄无弈之子,名为川,字渊度,可惜也英年早逝!”
“唉……真是天妒英才。”褚蒜子闻言,忽然叹息一声。
“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虽然引人怅恨,但却也无能为力。”谢安也叹息道。
“舅父所言不错。不过其实英才不须太多,有一两个引领群才,便足以兴盛一族了。就如舅父一般,只要你出山做官,谢氏一族便有了希望。”褚蒜子正色道。
闻言,谢安又道:“其实谢氏一族,非止臣这一支有俊秀人才,叔祖德清公一脉有一后人,名文,字文度,现任秘书郎,亦可称为我谢氏麒麟儿!”
“哦?如此说来,上天待谢氏一族,原来也不薄。有穆度、幼度、文度三人,他日谢氏一族兴盛亦殊为可望!”褚蒜子微笑道。
“谢太后吉言。”谢安拱手一礼,并未多说。
褚蒜子又道:“但要想家族兴盛,首先要国家兴盛,不知舅父于当今天下形势,作何想?”
“果然还是冲着天下大事来了!”
谢安暗叹一声,正色道:“朝廷虽然暂时动荡,但仍有磐石之固,太后不必为此过于忧心。”
褚蒜子闻言,颇为一惊,问道:“舅父既出此言,必有缘由,不知以舅父之见,朝廷所恃者为何?”
“为士族人心!”谢安正色道。
人心,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就算人人都说坦诚相待,却也是人人不信。
更何况一向只追逐利益的士族!
他们凭什么押宝司马氏,而不选择桓氏?
难道司马家给的真的太多了?
这一点,褚蒜子是不以为然的。
所以,她摇了摇头道:“士族人心若是向着朝廷,又怎会有废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