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好一会儿,画屏进来,让贾琮休息眼睛。
贾琮去看望钟氏,连着吃了药,如今也没了那些烦心的事,钟姨娘安心养了这几日病,气色好多了,咳嗽也不那么频繁,夜里能睡得着觉,也就渐渐地好起来了。
“各房的爷和姑娘给三爷送来了礼物,自家兄弟姐妹,三爷若是不还礼倒也无碍,只林姑娘那里,到底是远客,我听说,林姑娘给三爷送来的是一本书,这是何等珍贵,三爷不拘什么,还一份礼回去,也不短了礼数。”
贾琮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只他如今,手上虽有几个银子,可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若出去现买,也很有些丢人,叫人知道了,反而是個笑话。
想了想,贾琮命画屏磨墨,他用了一张上好的白竹纸,提笔写了一首词。
他细细地写,再小心地将墨迹吹干,折叠好后,交给画屏,“你帮我送给林姑娘,就说,是我无意间得来的好词,送与姑娘共勉!”
宝玉正在黛玉的房里问她给贾琮送了什么贺礼?
“也没有送什么,我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将我平日里读过的书,送了一本过去。我猜着,琮三哥平日里应是喜读书的,就投其所好了。”
“还是妹妹想得周到,我就想不到这些。”
“你当人人和你一样?那是你不读书之故。”
“好妹妹,咱们不说这个了。你不是一向好读诗吗?这是我今日从外头得来的诗,听说都卖疯了,我好容易抢了一张,还没来得及看,想让妹妹先睹为快。”
贾宝玉跟得了新奇玩意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上头正是今日一大早集贤堂发布的单行本。
黛玉打开一看,正是之前二舅舅说过的,琮三哥在荣国府门口念的那一首《梁上双燕》,她看着一字一句地品鉴,到了最后,将纸一推,“这诗分明还没有写完呢,也不知后面缺了的几句究竟是什么样儿。”
俨然,兴致缺缺。
贾宝玉确实没来得及独自欣赏,到手就给林黛玉送来了,这会子一看,到了最后,看署名,竟然是贾琮的诗,他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懊恼不已,将书童茗烟恼到了骨子里。
正说着,画屏来了,紫鹃将她请了进来,先是给黛玉和宝玉请安,再将那词拿出来,“我家三爷说很喜欢林姑娘送的书,也没有什么好还礼的。偶尔得了一首好词,送与姑娘共勉!”
“啊,快给我看看!”林黛玉喜得站起身来,她虽喜欢《梁上双燕》,可明显只有半截,且总是让她想起道跪在雪地里的背影,令人心绪不快。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黛玉双手捧若珍宝,慢慢地吟着,“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都付笑谈中!”
黛玉若有所思,两行泪已是滚滚落下,只觉得生平多少愁绪,在这一刻都有了交代。
“一壶浊酒喜相逢!好!”宝玉侧身凑过来,看着黛玉手中的词,唯有这一句,让他欢喜,不由得拊掌赞赏。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好?”
探春已是跨步进来了,她凑过来看黛玉手里捧着的词,惊讶一声,“这是谁的字啊!写得真好,林姐姐,快给我看看!”
黛玉生怕她把纸扯破了,忙松了手,“你就只看到了这字了,你且看看这词,读来,真是让人胸臆散尽!只觉得这世间事,再没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
探春也念诵了一遍,一番慷慨悲壮顷刻与她素来的志向形成了共鸣,那人似乎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读懂了她的心思,把她一腔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一字儿不多,一字儿不少。
“这是谁写的,真正是好?”探春看了好几遍,没有看到署名。
迎春和惜春将词接了过去看,姐妹二人也是品了好久,同样感受到了那一份豁达、高远而又淡泊洒脱的情怀,却对这样一份情怀很是陌生,不知该如何安放?
“是琮哥哥送来的。”黛玉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表兄,充满了好感,她似乎找到了一位知己,觉着他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心里也充满了欢喜。
“是真好!”探春一想,觉得不妥,“二哥哥,你得了这样的好词,怎地不告诉我?”
“哪里是我得的。我们一般给琮兄弟送了乔迁之礼,他只给林妹妹送了这首词做回礼,却把我们给略了。”
“谁让你们送得那么敷衍?”黛玉忙将这首词收回来,折叠好,夹在了自己日常喜欢的一本诗集里,“再说了,你们一般是骨肉兄弟姐妹,怎地还见外这么多,计较人家回不回礼的?”
“妹妹说得有道理,我这做兄长的,和琮兄弟计较这些,确实不该。”宝玉忙又认错。
晌午过后,贾琮待钟姨娘喝药睡了,他整理衣衫,便出了门。
轻车熟路地到了书坊一条街,集贤堂门口聚集了不少学子士人,正在抢购什么。贾琮很是好奇,走近了去看,原来是贾家送到集贤堂来刊印的单行本诗,还出自他的手。
“听说这贾琮,小小年纪,有几分才华,不过孝道上,就欠缺了些。前几日,为了些银两待遇,竟然在自家府门前大闹一场,让家里的长辈可下不了台面。”
“确有此事,听说这首诗就是这么来的!”
“不是说那贾琮乃是庶子出身,在府里过是连猪狗都不如的生活!”
“这话说出来,你信吗?再怎么是庶子,有这份才华,除非贾家的长辈都是傻子,绝无可能会不重视的道理。若真不重视,也肯定是有缘由的。”
“年纪小,恃才傲物,桀骜不驯也是有的,长辈们就算教训错了,哪有这么闹的?还闹到外头来,如此不堪,真是可惜了!”
“说的是!荣国公府百年家业,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给寻常人家几辈子都花不完,何至于就少了一个庶子的吃穿用度。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
贾琮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倒是平静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