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鹤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先是一片漆黑。
他张开嘴,试图发出声音。
可是下一秒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声带像是落家里了。
他变成了一个哑巴。
紧接着他想伸出手,看能不能抓到一些东西,哪怕只是一根草。
但很可惜。
他好像连四肢也没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卵生动物一样,在满是蛋白质和水的壳里,成为一个小小的胚胎。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四脚悬空无法落到实地。
他开始恐惧。
于是黑暗褪去,他看到了一片海。
海很大,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祝鹤不由有些震惊。
令他感到震惊的不是这片海的规模。
而是它的颜色。
黑。
就像刚才的黑暗一样。
这片海黑得格外纯粹,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吞噬进去,泛着一种死寂未知的意味。
海面风平浪静,天地悄然无声。
这种诡异违和的画面祝鹤本应该由衷地感到恐惧。
可不知为何,站在这片海前,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情绪。
他变得像是一尊木偶,由里到外一片空白。
他开始试图做些什么。
比如离开。
但下一刻,明明他是要往回走的,可却莫名向前迈出了一步。
与此同时,那片海看着分明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下一秒他的脚却感觉到了海水的存在。
他跌入了这片海。
没有溅起一朵乃至一丝的浪花。
他的身体就像是完全溶了进去,显得格外自然,仿佛他与海本就是一体共生。
但在跌入海水的一瞬间,他还是下意识闭上眼。
出乎意料。
没有一丝一毫溺水的窒息感,祝鹤只是感觉自己似乎开始变得迟钝。
并且海水并不冰凉,甚至可以说是温热。
他的四肢下意识挥动着,看起来是想要抓住点什么来延缓自己不住下沉的身体。
只是看起来像是只滑稽的狒狒。
但下一秒他便惊讶于手中给他传递的触感,入手的那团物事是粘稠的、流动的。
像是硅胶,却又比硅胶柔软得多。
他能清晰感觉得到它在自己的指缝间流淌。
海水竟然是粘稠的?
那自己进入的真的是一片海么?
怀着对未知的恐惧,祝鹤睁开双眼。
入眼是放肆而又彻底的红。
无数粘稠猩红的海水像是血液一般在他眼前缓缓流动。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但下一刻他便骇然发现自己肺部的空气像是被抽尽了一般,那些粘稠的血色海水疯狂倒灌进来,呛得他涕泗横流。
窒息感没有一丝预警地猛烈袭来。
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膜衣,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渐渐地,他开始慢慢放松四肢,任由自己被这片血海裹挟着向下沉去。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个小时。
也许是几天。
反正在祝鹤仅存不多的意识里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像是发了霉。
终于,他停了下来。
身体被翻转过来,然后调正,似乎在对准某种东西。
出于好奇。
他再度睁开眼。
……
涂鸦内。
所有人看着苦艾酒手心那枚冒出黑烟的芯片,一时都愣住没有说话。
就在刚才,苦艾酒成功将那枚芯片接入了脑机。
并且也不出意料,山崎的确留下了一些信息。
可就在她还在消化那简短几句留下来的信息时,芯片却在她拔下后直接启动了自毁程序。
所有人对于这一幕显然都傻眼了。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压抑的气氛。
片刻。
“所以,不论山崎留下了什么信息,以及到底是不是山崎留下的信息,我们现在都没法亲自确认了,只能听你口述。”
伏特加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是这样么,苦艾酒?”
苦艾酒的神色一瞬有些复杂,但她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没错。”
“你他娘的在逗我们玩呢?!”
伏特加拽着钢管椅猛然起身。
“伏特加。”
白兰地的声音罕见地也有了些怒气。
场面一时有些僵住。
就在西装男人上前准备拉住伏特加的时候,伏特加却猛然甩开,怒极反笑起来,他举起手:
“行,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情绪化,那行,我不跟她吵,你们来,你们来总可以了吧?”
“我倒要看看都这样子了你们还要和她聊些什么,还能聊些什么!”
说完他就拎着椅子在稍远处重重一磕,坐下后冲地上狠狠吐了口浓痰:
“草,什么玩意儿!”
白兰地收回视线,他重新看向苦艾酒:
“你我都清楚伏特加的性子,别往心里去。”
苦艾酒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
白兰地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回到正题,尽管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但有一个前提。”
顿了顿,白兰地语气平静道:
“那就是你必须将山崎留下的信息原封不动一字不漏地复述给我们,真假到时我来判定,可以么?”
伏特加眼神阴鹫地盯着苦艾酒,似乎只要她但凡说出一个“不”字,他就立刻要用自己的毁灭者在她身上狙出几个大洞来。
“可以,但在那之前麻烦先给我一点时间。”
“当然,这并不过分。”
白兰地做了个手势:“请便。”
“谢谢。”
苦艾酒轻声道了句谢后整个人便向后躺去。
她全身都松弛下来,将自己陷在椅子里,变得像是一个软骨动物,然后疲惫地闭上双眼。
就这样保持了一分钟左右。
终于,她睁开眼,像是整理好了情绪,重新坐直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首先,山崎并没有单独提到我们中的任何一位,记住,是任何一位,包括我,哪怕我被他设置了单独权限。”
“其次,他说给涂鸦留下了一份来自于大公司的遗产,只不过这份遗产可能是活的,也可能是死的,因为他也不知道,但他说希望是活的。”
“此外他还希望我们给脚下这个昏睡的家伙一个机会,就像他当初建立涂鸦时给过我们在场每一个人的机会一样。”
“他说,人总该在生命的某个阶段拥有一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以及最后的最后。”
苦艾酒顿了顿:
“他还说,即使他不在了,但他仍旧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好好的,多互相包容些,毕竟在梦之城,他的朋友不多的。”
“over。”
说完,苦艾酒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低迷下去。
良久。
白兰地轻轻叹了口气。
龙舌兰抬起头,双眸紧闭,神情痛苦。
西装男人嘴唇微抿,神色有些复杂。
苍白少年盯着吧台上的酒杯怔怔出神。
伏特加则是当场呆滞在原地,双目通红,一个接近两米的巨汉此刻身子竟是在发抖。
半晌。
伏特加猛地打破平静,他起身冲到舞池中央,神色狰狞:
“与其讲那么多屁话,TM地倒不如把这小子弄醒,他当时肯定在场,那只要问问他不就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伏特加越说越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正确答案,抑或说他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
只见他粗暴地拉起祝鹤,抬手就准备两个巴掌下去。
只是下一刻他猛然像是接到烫手山芋一般蹬蹬连退两步,一脸见鬼似的叫道:
“草,这小子身上怎么这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