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往矣施展天人感应】大神通,与天道相合,融于夜色之中。
他静静地看着高楼下长街中的那一幕。
从长街那一头走来的盲眼少年,自然是血手盲童宋九。
而从长街这头走出的精瘦汉子和矮小老头,则是王阿七和穷山散人。
白天同桌而饮的四人,又相聚于这夜下的长街。
当王阿七和穷山散人出现的那一刻,盲眼少年显然是感应到了,他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去。
王阿七和穷山散人也朝他走去。
双方在相距十丈的时候停下。
盲眼少年宋九,微微抬头,“望”着他们。
穷山散人不说话。
王阿七则微笑道:“宋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好巧啊。”
盲眼少年只“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等他们的后文。
王阿七和穷山散人对视了一眼,看着对面手持盲杖的少年,说道:“看来你是早料到了我们会在这里等你,那我也不废话了,我和老穷是来杀你的。”
盲眼少年依旧安静而立,没多少反应。
他虽眼盲,耳朵、嘴巴却与常人无异,他当然能听得见对方的声音,也会说话。
但他既然始终没有开口,就代表他没有说话的意愿。
一如在酒馆里的时候,他处闹市却安静如松,只恬然喝酒。
现在,他更是懒得理会这两人。
哪怕他们是来杀他的。
“像你这么安静的刺杀目标,我和老穷还是第一次遇到,让我心里有些发毛,既然这样,那……”
刷!
王阿七话没说话,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盲眼少年的面前,别在腰间的双钩,化作两轮乌月,勾向盲眼少年两处要害。
“……我们就直接动手了!”
攻势已至,王阿七剩下的半句话才是说出来。
几乎在他身形闪动的同一时间,矮小老头穷山散人也动了。
他化作一道黑色旋风,轻轻一旋,就来到盲眼少年的身后,手中多了一对暗红色的判官笔。
笔锋一出,似寒星急雨,也罩向盲眼少年的身后要害。
这两位,竟都是八境大圆满的强者。
双钩双笔!
李往矣在酒馆的时候,虽然看出他们隐藏了境界,但因只看见了王阿七腰间别着的双钩,没看到穷山散人这对判官笔,所以并未曾认出他们的身份来。
此时见到这双钩双笔默契合击,他立即联想到了北止戈洲南境的一对资深杀手“连山双煞”。
“连山双煞”在整个南境,可谓是赫赫有名,他们虽然未到九境,但是这些年来却联手刺杀了不少九境宗师。
传闻他们出自北止戈洲三大杀手组织之一的“黄泉”,但具体是不是如此,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名号,他们每次执行任务,都会换一个化名,“连山双煞”这个名字,还是南境一位评点江湖的大师取的。
来由是他们最开始的三次任务,都发生在连山山脉附近。
如今这对恐怖杀手,不知受谁所请,竟然来杀血手盲童宋九。
一对恐怖资深的杀手,一位凶名在外的血手盲童,双方都是修行界里极其难惹的存在。
当然,若非“连山双煞”这样的资深杀手,一般人也不敢来刺杀血手盲童。
这么一想,眼前这一幕,又似乎挺合理的。
李往矣立于高楼之上,隐匿身形,静静地看着长街上的这一场厮杀。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连山双煞”王阿七和穷山散人,一起发动,出现在盲眼少年近前,前后夹击的时候。
只见盲眼少年手腕一转,手中竹竿挥出几道幻影,“连山双煞”就倒下了。
王阿七的胸口出现了一個血洞。
而穷山散人的脖子,则出现了一道血痕。
缓缓倒下的王阿七,双手捂着胸前血洞,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盲眼少年,道:“白天喝酒的时候,我们给你下了‘飞魂散’,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盲眼少年身后,矮小老头穷山散人同样很是惊骇。
但他脖子血流如注,却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白天一起喝酒的时候,“连山双煞”偷偷给盲眼少年下了专门针对九境宗师的奇毒“飞魂散”,以前他们用此毒对付九境宗师,从未失手,屡试不爽。
在小酒馆里,他们明明仔细确认过了,盲眼少年吃下了暗藏毒药的酒食,没想到却没有产生一点效用。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早知如此,他们今夜根本不会出现。
但,一切已经晚了。
很快王阿七和穷山散人就彻底倒在了地上,没有了生息。
在南境横行一时的“连山双煞”,就此成为过去。
李往矣没有想到,一切会结束得这么快。
血手盲童,不愧是曾掀起过血雨腥风的人,更不愧是上一届的北洲人榜第八。
正当李往矣暗叹的时候,长街之上的盲眼少年抬头,“望”了过来。
虽然自己处于隐匿状态,虽然盲眼少年眼睛有疾,但是李往矣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既然已经暴露,李往矣便收起天人感应】现身。
盲眼少年静静地“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李往矣清朗道:“我就是过来看看,毕竟白日里‘连山双煞’是借我请的酒,来给伱下毒,并无意参与你们之间的斗争。”
盲眼少年眉头微挑,神情平静,似乎接受了他的这番解释。
然而下一瞬,他微抬竹竿,刺向李往矣。
这一刺,看似平平无奇,也隔得甚远,但是李往矣却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
竹竿普通,村里稚童都可能拿来玩耍,但是此刻凌空刺来,却如剑蕴藏万丈剑芒,似枪须臾破空而至。
宗师一击,恐怖如斯。
李往矣不敢大意,大袖一挥,身前瞬间浮现了一块肃穆凝实的石碑。
嘭!
竹竿刺在石碑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竹竿纤细,却蕴含凌厉“剑意”,而肃穆石碑则满含天地伟力,一攻一防,看似静止,实则杀机森然。
十几息后,肃穆石碑幻散消失。
凌厉“剑意”亦已停息。
盲眼少年收回竹竿,转身离去。
李往矣依旧立于高楼之上,目送他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当盲眼少年走到长街尽头,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后,一道少女身影出现在李往矣身边。
“李书生,你可以呀,区区一境竟能挡住宗师一击,太厉害了!”少女仙龙赞叹道,很是惊奇。
李往矣却很淡然,道:“他并非真的想杀我,否则我肯定接不下九境宗师全力一击的。”
少女仙龙却不这么认为,眼珠子骨碌一转,脆声道:“咱们打一架吧,我觉得你肯定会给我的带来惊喜。”
这是少女第二次约战。
然而李往矣还是想都没想拒绝了:“不打,你要是真手痒,可以去找刚刚那位打去,你们都是九境宗师,打起来过瘾。”
少女仙龙有些无奈回道:“我倒是想跟他打呢,可是你不是说过,他可能是在等人榜第七的那裘什么暖吗?我要是现在去找他打架,岂不是影响他与那裘什么暖的决战?我不能干这样的事。”
李往矣瞥了少女一眼,没想到这位看起来脑子不怎么好的少女仙龙,竟然还挺讲原则。
练霓儿却想起了一丝,问道:“对了书生,你刚才那块石碑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到了一股有别于人间大世界的天地之力?”
“这石碑来自碧落天剥落出来的一处遗迹,碑中蕴藏的是碧落天的天地之力。”
“原来如此,我说它怎会那么神奇,竟能化解九境宗师的一击。我听姑姑说碧落天已经陨落破败了,你居然能得到它的遗泽,你果然是具有大气运的人。”
李往矣没想到少女仙龙,连碧落天都知道。
不过碧落天的相关事宜牵扯甚深,事关重大,他没有多说。
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和小芊君,在客栈里等我吗?”
少女仙龙道:“我也想等你,可是我感应到了这盲眼少年的九境气息,又感应到你也在这里,小芊君担心你会有危险,就让我过来了。”
原来是小芊儿让她来的。
“书生,你说盲眼少年和那人榜第七的裘什么暖,很快就会大战一场,具体什么时候?”
少女仙龙有点迫不及待,想看人间的九境大战了。
李往矣御风飞往客栈,回道:“应该就这两日吧,或许就在明天。”
“明天啊。”
少女仙龙目光流转,若有所思,很快便展颜笑了起来。
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
回到客栈里,小芊君见大师兄没事,又和少女仙龙凑在了一起。
小家伙好像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大家的喜爱,从寡言少语的半妖少年林蔚,到清冷似仙的叶归人,到道子风姿的南流景等等,现在连初到人间,脑子不太好使的少女仙龙,也没能例外。
这也许、大概也是一种天赋?
不管她们两人嘀咕什么,李往矣坐于窗前,安静看书。
……
北止戈洲中域,临近北境的某处高地。
挺拔魁梧,气势雄浑的萧野收拳,看着百丈之外艰难起身的一位儒衫青年,摇了摇头。
不远处,还站着另外一位身着儒衫的青年,看到他这动作,忍不住大声问道:“萧野,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野回道:“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艰难起身的儒衫青年御风飞回,对那质问的儒衫青年道:“师弟,是我技不如人,莫要失礼。”
而后他向萧野作揖见礼:“感谢萧兄赐教!”
萧野看着这温文尔雅,不失君子之风的儒衫青年,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同为儒家四大书院之一的嫡传弟子,你比寒山李往矣差远了。”
儒衫青年神情为异,没想到萧野摇头,是这个意思。
而他的师弟却再次大怒:“萧野,我师兄如何就比寒山李往矣差远了?”
这两位儒衫青年,师兄名叫贺传书,师弟叫做黄树鸣,来自西境横渠书院。
横渠书院与中域的寒山书院,东境的照湖书院,南境的朝阳书院,并称为北止戈洲四大儒家书院。
再加上琅琊学宫,便是北止戈洲儒家五大最高学府。
横渠书院与寒山书院同为四大书院之一,从底蕴到文脉一点也不弱于寒山书院。
萧野这个武夫,说师兄贺传书不如寒山李往矣,作为师弟的黄树鸣,自然是很不爽的。
贺传书倒是比较平静。
毕竟他持正守身,并不在意与谁一时之高低。
萧野也没有解释。
眼前的贺传书,身为横渠书院嫡传,七境后期,却接不下他一拳。
而李往矣只有一境,却能在他倾力一拳之下,不落下风。
所以在他眼里,这贺传书自然是不如李往矣的。
这贺传书温润谦和的性格,在他看来,也不如李往矣的旷达不羁讨喜。
当然,性格则一点,只是他个人的喜好,并非说贺传书不好。
自洄游归来,众人分别之后,萧野北上挑战几大兵家圣地,遇到了不少读书人,儒家、法家、名家、纵横家等各家都有,像李往矣那么特别的,还是比较少。
也不知道李更新那厮,东行到哪儿了。
听说那位东华山神主,脾气可不怎么好,到时候那货别吃了个大憋才好。
“萧野,姓萧的?”
见萧野走神,无视自己,黄树鸣气不住大喊起来。
萧野回过神来,扫了他一眼。
“聒噪!”
砰!
黄树鸣被他一脚踢飞了,摔了个狗吃屎。
他爬起来后,恼羞成怒,想要大骂。
师兄贺传书赶紧摇头,并给他传音。
眼前这位武夫,接连挑了兵势峰和善战山,即将挑战天下兵家祖庭止戈山,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师弟要是再犯蠢,将其惹恼了,他可救不了。
黄树鸣犹自恼怒,只是见萧野神色沉凝,敢怒不敢言。
但他却把寒山李往矣恨上了,准备找到寒山去,为师兄出一口气。
萧野从他的眼神,猜到了他怎么想的,笑了一下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自取其辱。对了,你要是真的气不过,非要找李往矣算账,可往东去。”
“他去东华山了,参加一个月后的东华神主游神会。”
“得赶紧去,晚了可就遇不上了。”
黄树鸣哼了一声:“不需你说,我自会去寻他!”
贺传书却无奈地看了高大武夫一眼,这哪是在劝啊,分明是在拱火。
不过作为横渠书院上院弟子,他们本来也是要代表书院,去东华山参加游神会的。
到时候师弟可别闹出糗事来才好。
萧野却不管他们了,直接踏空离去,继续北上。
目标止戈山。
……
翌日清晨。
东境,云水国,东浒城。
盲眼少年在街边一个小摊里吃面。
东门外,一个腰别长刀的青年男子,踏步而来。
某座茶楼里,一位青衫书生,一位龙角少女,还有一个翠裙女童,感应到长刀青年的气势,准备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