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女修们被暂且留了下来。
麻衣老者殷勤地为虞曦介绍,“尊上,这行宫仿的正是您魔宫内的寝宫,里面一应摆设都是我家老祖亲手布置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您苏醒时,有个熟悉的地方歇脚。”
“您看这墙上画的虹光……”
“您看这柱子上雕的祥云……”
虞曦哪看得出啥?
她压根就没去过魔宫,哪里知道这行宫布置的到底与魔宫像不像。
再聊下去可就要露馅了,她赶紧用指尖扶住额头,露出一丝疲态。
右护法不愧是担得起护法这个名头的人,闻弦而知雅意,“尊上先好好休息,属下就守在行宫外,随时等候尊上吩咐。”
“嗯。”虞曦秉承惜字寡言的宗旨,淡淡地点了下头。
右护法立刻拉着还没说够的麻衣老者出去了。
送走两位大佬,虞曦仍不敢大意。
别忘了屋里还有三十個低眉顺眼的魔道女子,虞曦可没因为她们现在看着乖,就觉得她们好惹。
这可是修真世界,鬼知道现在看着弱柳扶风的女子,是不是抬起拳头,就能轰碎一座小山?
虞曦可没打算拿自己这副脆弱的小棺材板,来试探她们的深浅。
她伸手指了左边那列倒数第二个,长着一张圆脸,看上去年纪最小的魔道女子,“你留下伺候。”
“其余人都下去。”
殿内的人很快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虞曦和那位被她钦点的魔道女子。
魔道女子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发颤,哪怕她极力隐藏,虞曦还是注意到了。
察觉到对方似乎也很紧张后,虞曦反倒没那么惶恐了。
不过她担心刚才离开的两位魔道大佬能看到殿内的情况,不敢太放松,仍保持着之前那副冷面倨傲的样子。
“领我去寝殿。”
“是。”魔道女子微微屈膝,恭敬地行了一礼后,转身在前面带路。
正殿后面是一个宽阔方正的空间,除了脚下地面和前有正殿一样,是某种泛着淡淡荧光的不知名玉石,头顶和四周墙壁,全是赤金色。
不知是贴的金箔还是用的金砖,上面还刻画着不少图案。
虞曦不敢驻足观赏,粗略扫了一眼,刻的都是些飞禽走兽,大部分她都不认得。
这地方两侧各开了一道小门,领路的魔道女子却没拐弯,而是径直朝正前方那面墙走去。
虞曦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果然,在魔道女子距离墙壁仅剩一步远时,墙壁发生了变化。
原本栩栩如生的游龙走兽消失不见,变成一道拱形大门。
虞曦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应该就是寝殿。
见识过了外面的星空顶和金碧辉煌,虞曦还以为寝殿里的奢华程度,能与古装剧里的皇宫掰头一下。
却没想到,这间屋子朴素得很。除了一张三米多宽的玄色木制大床,和床上摆放的几块软垫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虞曦正想从刚刚领路的魔道女子口中打探点信息,一转身,就见她将披着的轻纱褪至肩下,脸颊微红,低声羞怯地说:“大人,请让奴家服侍您就寝。”
眼见魔道女子就要贴上来,虞曦开口制止:“站好。”
魔道女子肉眼可见的委屈起来,看向虞曦的眼神中,带着三分仰慕,三分羞怯,还有三分自惭形秽。
“奴家自知姿色平庸,难入大人法眼,不敢奢求与大人共度良宵,只求大人留下奴家,在大人身边为奴为婢,日夜侍奉,瞻仰大人圣颜……”
眼见大有越说越离谱的架势,虞曦端起魔尊的架子,“从现在起,我说什么你答什么。”
魔道女子愣了一下,旋即连忙曲膝,恭敬答道:“尊大人命,夏蝶定知无不言。”
很好,第一个问题不用问了。
虞曦肃着脸,接着道:“本座长眠已久,你且说说,如今外面的形势。”
夏蝶脸上不太能藏得住情绪,原本的三分惶恐,三分羞怯,在这一刻全部变成愁怨,“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魔修如今过得可惨了!”
“正道昌盛,魔道衰落,除了五门三教外,其余小门小派皆被正道所灭,大部分魔修只能躲在鬼涧岭……”
“有那专修御魂一道的魔修,因凡人皆迁至正道势力的范围内居住,连个练习御魂之术的魂魄都拘不到……”
“还有尚未辟谷,修为低微的低阶散魔,因囊中羞涩,沦落到挖野菜根为食……”
“实在是太惨了啊!”
真的好惨。
这和虞曦想象的不太一样。
怎么这里的魔道,听上去不像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大反派,反倒像是被正道欺凌、挤压生存空间的小可怜?
不过既然这里的魔道不怎么厉害,她……是不是可以跑路了?
跑出魔道的势力范围,她就安全自由了!
虞曦重新燃起希望,“本座问你,现如今,魔道战力如何?”
“远不足正道!”夏蝶痛心疾首。
虞曦欣喜若狂。
可没等她高兴太久,就见夏蝶掰着手指头数道,“正道有几十位合道境强者,而我们魔道的合道境强者,五门三教都加起来,统共只有十一位。左右护法两位大人,万毒门的赖门主和大长老,圣土教的麻衣长老,鬼剎门的……”
等等,怎么这些名字听起来那么耳熟?
好像刚才在高台上,她都听到过一遍。
所以说,如今魔道的顶尖高手,都在这个地方?
虞曦眼前一黑。
这……她还能逃得出去吗?
“好了,你先出去吧。”
虞曦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心力再应付眼前的魔道女子。
夏蝶悄悄看了眼她的脸色,见她面如死灰,暗道糟糕。
完了,她如实禀报了如今魔道境况,魔尊大人一定是对他们这些后辈感到失望了。
虞曦没注意侍女临走时的惴惴不安,她正专注思考,自己该如何从一众魔道大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想着想着,一屁股坐在屋里那唯一一张玄色大床上。
“哎呦!”
一道细微的哼唧声响起。
虞曦立马坐直身子,警惕地看向四周,“谁?”
“谁在说话,出来!”
寝殿内静悄悄的,没人回答她。
隔了几秒,刚才那道微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就在这里呀……”
虞曦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身下的玄色大床上,不可置信,“是你?”
木头床竟然会说话?
“你竟然真的能听到我说话?”
那微弱的声音显得比虞曦更震惊。
虞曦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修仙世界,所以木头床会说话不奇怪,没准不久的将来,她还能听见木马桶说话呢。
“以前没有其他人听到过你说话吗?”虞曦好奇问。
“没有,你是第一个。”
那声音带上几分雀跃,“你一坐上来,我就觉得特别亲切,连瞌睡都醒了呢。”
亲切?
虞曦低头看这张床,看着看着,竟也莫名生出几分亲切熟悉的感觉。
她越看这床上的木纹越觉得眼熟,怎么那么像是她棺材板上的纹路呢?
该不会,这木头床和她,其实是亲戚吧?
天下木头一家亲,虞曦向它打听,“你刚才说,一直没有人能听到你说话,那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我刚生出灵识。”木头床回答。
虞曦还以为它这个“刚”,指的就是几个小时、几天,撑死了半个月,哪知接下来就听它说,“还不到六百年呢。”
不足六百年?
那就是五百多年!
这怕不是木头亲戚,是木头祖宗吧。
真是失敬失敬。
木头床告诉虞曦,它是圣土教守山人一脉的老祖宗,用从魔宫仓库里带回来的木料打造成的,据说这木料,正是当年魔尊大人打造自己棺材时用剩下的。
说到这里,虞曦恍然,难怪木头床说只有她能听到它的声音。
原来,他们还真是亲戚,出自同一棵树的那种正经亲戚!
虞曦当即发出邀请,“我准备离开这里,你能变成人,和我一起跑吗?”
木头床不知道虞曦为什么要跑,但它还是老实地回答,它不能化形成人,跟虞曦一起跑走。
非但它不能跑,虞曦也不能跑。
为了保护魔尊安全,行宫外被圣土教挖了上百个坑,每个坑里都埋了一枚从森罗门讨来的阵旗,若从正门以外的地方溜走,稍有差池就会身陷幻阵,被阵法绞杀。
听上去,是一种比露馅后被魔修大佬们劈成柴火烧,更快的死法。
还是再苟一苟吧!
至少现在她不是两眼一抹黑的苟着,她的木头亲戚告诉了她不少有用的消息。
木头亲戚像个依赖她的懵懂小儿,虞曦给它起了个可爱又贴切的名字,木木。
木木和夏蝶说的一样,如今正道昌盛,魔道式微。
就拿行宫所在的这座凌舟山来说,万年前以此为界,整个北边都是魔道地界,如今属于魔道的范围,却还不足当年的五分之一。
凌舟山附近几座山脉,已被正道第一大宗凌霄宗划入领土范围,除了驻守这的守山人一脉,其余魔修也只会在百年一度的魔尊祭典时前来这里。
木木曾听守在这里的圣土教弟子抱怨过,“凌舟山好生无聊,每百年只热闹这么三天。”
由此可见,魔修们通常只在凌舟山逗留三日,就会各自散去。
熬过三天,等魔修们离开就能跑路?
虞曦没那么乐观,她现在是魔修们的“尊上”,魔修们就算离开,恐怕也不会将她自己留在这里。
凌舟山上禁制重重,硬跑肯定不行,只能从长计议。
她向木木打听:“守在行宫这里的,都有什么人?”
“正殿与寝殿一般不会有人进来,那些新来的女修住在偏殿,外殿本来只有麻衣长老,近些日子还多了一位右护法大人。”
木木的灵识能够覆盖到正殿寝殿与侧殿,最了解的就是一直驻守在这里的麻衣长老,和最近经常出现在这的右护法。
圣土教守山人一脉的麻衣长老,是圣土教唯一的合道境高手,擅长追踪和遁地。
据说当年有位散修偷走了祭坛上的一件供品,愣是被他追出了八千里地,最后不但供品被夺了回去,连他自己也被麻衣长老做成了土雕,挂在凌舟山下足足八十一年。
而身后跟着一只鬼魂的右护法大人,也是合道境修为。
虽说刚迈入合道境不足十年,可他身后的鬼魂却是从上一代右护法那继承来的,实力堪比合道中期高手。和他对决,便相当于同时要应付两位合道高手。
有这两人一鬼在外殿守着,想要大摇大摆地离开,怕是插翅也难。
而且,魔道的十一位合道境高手,除了尚在闭关的左护法外,其余十位现在全都在这凌舟山上。
合道境,就是修真界目前的最高境界。
再往上一步的渡劫期,已经万年没人突破了。上一位突破这个境界的人,还是万年前陨落的魔尊大人。
“听说他们要复活魔尊大人……”
“等魔尊大人醒来,他们应该就不会守在凌舟山上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带着我跑啦!”
木木的声音有些兴奋,兴奋之余,还带着几分好奇,“对了,你有见到魔尊大人吗,他复活了吗?”
虞曦面色微窘,无奈地叹息一声。
“活了。”
“被复活的那个……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