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

两位警官脱下帽子，方正摆好，坐在一旁。

林雨荷还是紧挨着张伟的病床而坐，柳清色则是坐在病床的另一侧。

柳清色捋了捋思绪，思考着从何说起，其余三人则是盯着她，等她开口。

这起案件对于警方来说，十分重视，网络舆论和高层施压，令他们压力山大；

对林雨荷来说则是报仇，平静只是掩盖湖面下的暗潮涌动，她已经在想该如何折磨凶手了。

好一会儿，柳清色有了动静，开口问道：“警官们，我可以先问几个问题吗？”

“这个……请问您是？”

老沈警官和老李警官有些为难，他们不熟悉眼前这个人，不知道是否可以信任，要是问到一些涉及受害者隐秘的，是回答还是不答呢？

“我就是柳清色。”她答道，两位警官听到这个名字，都是一震，对视一眼。

要知道，抓捕归来的袭击案参与者里面，就有一部分交代的动机，就是为了获得她的青睐而来的。

两位警官又看向林雨荷，见她点点头，才说：“您问吧，柳小姐，为了早日破案，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随后，柳清色就开始不慌不忙地问出，与警察交流着案情，林雨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看着张伟，一边认真听着他们谈话。

而在这个房间中，同样听着案情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病床上的张伟。

张伟并不是昏迷，他是保有意识的，多得模拟器吊着他这条命，他甚至还保留着视觉、听觉、嗅觉等感觉，就是动不了，也做不出反应而已。

他同样认真地听着案情，将其与自己知道的一一对比，查漏补缺。

然后，他毫不惊讶地发现，案件的情况变得与他在改变过去前有了很大的出入。

毕竟改变了过去，难免会有变化。

然而，他救回了小胖子，案件却不是朝着简单的方向改变，而是变得更加复杂。

第一，监控的失效范围变得更大了，被破坏的，被删除的，维护中的，比比皆是。

如果说改变前是巷子口附近的数个监控失效了，制造了一个视野盲区，那么现在就是在这个城市里制造了一个无视野的真空地带！

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给这一片区域布上了一团战争迷雾。

张伟飞速思考，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监控的失效范围会扩大呢？

这是只有他才能获取的线索，因为他保留着所有的记忆，独一无二，或许，这也是模拟器带来的隐藏功能吧。

回想起那些混混不要命地冲上来，像是迎面而来的海浪，张伟灵光一闪：

会不会是，人数变多了？

改变前，他们残忍虐待小胖子，不需要那么多人，人数少，所以只要破坏几个监控，就可以掩盖几人出现和逃离的足迹；

改变后，袭击的人高达三十多人，特征也变得更多，就需要更大的缓冲空间，确保所有人的后路。

越想，张伟觉得这个可能性就越有可能。

第二处出入，就是事件的性质。

改变前，因为小胖子李浩天的死，以及种种证据，再加上凶手隐藏极深，这就是一起有预谋的针对性谋杀案。

而改变后，性质就复杂得多了，案件变成了一场线上喷子的线下狂欢聚会。

警察们不是吃素的，没有案发地点监控，他们就调取更远地方的监控，再根据线路逆推，找到当时有可能经过案发地附近的车辆，上门拜访，拿到了行车记录。

最后，通过对比和调查，抓到七、八位躲起来的袭击参与者，这部分人伤势、特征都比较明显。

之后的审讯结果就都知道了，这群人都是在网络上相约线下gank张伟，或是想拍个视频火一把的。

离谱的是，经过一晚上调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说谎！

更离谱的是，就连抓到的撞飞张伟的汽车司机，也只是因为酒驾，迷糊中闯入那个巷子的，一查车上的行车记录，视频、录音，甚至手机，情况属实，确实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在场四人全都不寒而栗，张伟栗不了，但也寒了。

这种情况代表什么，大家都明白。

要么，这就真的只是一场恶性的网络喷子人线下狂欢。

要么，这场袭击的幕后，有着一位恐怖的、老谋深算的幕后黑手。

这位幕后黑手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忽悠了几个网络暴民加入了这场袭击，他的人混入其中发动致命攻击，事后隐藏好核心人员，再把无关的几个人抛出去，打乱警方的调查方向。

不管怎么想，都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啊！

唯一的突破口只有那位醉驾的司机，能够及时出现在巷子里，就绝不是偶然迷糊进入的。

但他所有的记录都没有问题，甚至连他与幕后黑手的联系方式也没能找到……

一瞬间，张伟想到了一个很适合形容这种人的词：死士。

能够让人舍弃生命的人，自古只有两种，不是人格魅力大到无边的圣人伟人，就是令人生惧的魔鬼。

张伟保留有改变前的记忆，深深知道针对他的人其实是那三个被他在商场打爆的歹徒，却没想到对方不是普通的混混，似乎有更邪恶的人在他们身后。

会是那个人吗？

张伟想起那个与镇霸之子——猥琐男坐在马路对面奶茶店，看着他打、被撞飞的中年男人。

那是谁？柳清色讲述中的镇霸？还是另外的什么人？

第三处出入，就是证据的缺失。

是的，比起改变前，改变后失去了很多关键性的证据。

那个装着土制炸弹的塑料袋消失了，警方找到的监控中，扫地大妈将它扫起，装到了垃圾桶，由垃圾车运走，然后彻底不见了踪影。

哪怕小胖子李浩天说那是一个炸弹，也只能作为参考，找不到实物根本无法作为证据。

戏剧性的是，就在老沈和老李两位警官来之前，同事抓到了把张伟出咖啡厅照片给李浩天的人了，他宣称里面就只是一些吓唬人的鞭炮，谁敢做炸弹啊。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警方完全不能确定里面是什么。

而且因为张伟的保护，小胖子没有受到任何虐待和伤害，除了手臂被打了一下，骨折了。

也因此，缺失了改变前的可以联想到商场三歹徒的尸体伤势。

这下，几乎算是彻底坐实喷子线下gank的事实了。

除了这三处最重要的，还有其他一些细节，但张伟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改变前的凶手会遗漏如此多的证据，有那么多的破绽，可是改变后却会清理的如此干净？

改变前能够作为证据的东西，现在几乎完全消失殆尽。

整个案件也完全变了样。

原本的杀人案，变成了一个个意外组合起来的……闹剧？！

张伟只能想到这个词形容。

再一次，张伟想到了猥琐男身边坐着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有预感，这人一定是非常关键的人，甚至可能就是策划袭击案的人！

可惜，张伟知道的，警察不知道，柳清色不知道，林雨荷也不知道。

他就像一具尸体，保守着这些秘密，张伟突然对那句至理名言有了更深的理解：

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住秘密。

……

过了好久，讲的口干舌燥，几人才彻底聊完。

林雨荷见状为两位警察和自己倒上一杯茶，唯独遗漏了柳清色。

见状，柳清色嘴角抽抽，觉得她有点幼稚，自顾自拿出包里的水瓶，喝了起来。

一口，两口……哈，解渴了。

放下水瓶，柳清色咳嗽一声，将三人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她正了正色，说道：“警察同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调查过阿伟在救我的时候，打倒的那三个人呢？”

她这话一出，老沈和老李警官都是苦笑一声，说：“我们明白柳小姐想说的是什么。”

随后，他们把那三歹徒被放走接到精神病院的原因说了一遍。

“在接到案件的时候我们也怀疑过那三人，但案发时，他们都好好地呆在精神病院内。”

“护士、医生都可以作证，也有相应的监控录像。”

“理所当然的，我们也拜托了你老家的派出所，你想问的那个镇霸，正因为他儿子的土枪被上头派下的特派员调查呢，哪也去不了，也没有任何的异常举动。”

“虽然那土枪被证明了是模型枪。”说到这，两位警官同时嗤笑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但也查出来点其他东西，正焦头烂额呢。”

“这样嘛。”柳清色沉思了一阵，随后说道：“不知道两位警官有没有听我老家的警察提起过一件事？”

“什么？”其他人侧耳倾听，林雨荷也放下了杯子。

“在我老家，有老一辈的人说过，现在的镇霸小时候家里很穷，于是他父母送了一个小孩给城里的人家。”

“只是年代久远，实在无从查起。”

说到这里，柳清色顿了顿：“但有传说，那个被送走的小孩在大城市成了一名大医生，甚至自己开了一家医院。”

其余众人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除了张伟。

“你们觉得，这家医院，会不会是一家，精神病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