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规矩?”
太监抬头望着蹲在屋檐边缘的周天意,嘴角露出一丝渗人微笑。
他平生最恨破坏自己规矩的人,现在只想把眼前这名少年千刀万剐。
要是问起他的规矩是什么。
除了厂公李进忠之外,他想说的话,要做的事,便是规矩!
太监两侧极长的衣袖猛地起舞,宛若飞龙般冲向屋檐,身后更是浮现出两条盘踞交错在一起的漆黑蛟龙,龙口微张,龙延滴落,猩红的眸子直视前方。
身后异象凝实如实物?这是武者抵达散阶境界才有的能力……周天意眼中闪过错愕,紧接着扭头便跑。
两人实力境界相差太大,若不管不顾冲上去,那叫拿鸡蛋碰石头。
周天意相当有自知之明,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所以,他跑的无比坚定。
长袖狠狠砸向屋檐,原本柔韧的衣物爆发出恐怖劲道,直接将屋檐砸成齑粉。
狂风一吹,更是不知散落何处。
太监也看出了周天意的企图,心中怒火大盛,拿了自己的线索就想跑,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他踏步上前,下一刻直接抵达周天意的身侧,长袖刮起劲风,再度席卷而来。
周天意的眸子猛然缩了缩,歪头躲过攻击,握住长刀的手掌,悄无声息朝前一探。
吱呀——!
刀刃与衣袖刮起的声响,像是玻璃相互摩擦产生的动静。
周天意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双耳已然流出鲜血。
他想都没想,扭头跳下屋檐,于纵横交错的弄巷中开始狂奔。
太监踏空而立,不断挥出衣袖,企图在错综复杂的房屋群中找到周天意的身影。
一处处墙壁被砸烂,一个个屋檐被掀起,露出里面惊慌失措的人们。
虽然破坏极大,但太监始终无法找到周天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杂家竟然会被一只老鼠给戏弄!”
太监咬牙切齿的说道,衣袖挥舞下,原本躲在屋中的人们,成了他报复的对象。
鲜血在暴雨中猛然炸开,又被这雨势冲刷的一干二净,到最后只剩下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躲在暗处的周天意处理好耳朵的伤势,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的愤怒宛若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低头看向长刀,在太监即将再生杀戮的时候,猛然激发出刀意。
“找到你了!”
太监扭头望去,嘴角泛起残忍微笑,衣袖猛然对折,冲向周天意的躲藏位置。
嘭!
墙壁如龟壳般拱起,产生的纹路更是惟妙惟肖,位于后方的周天意,身体不受控制朝后退去,更是在半空中吐出一口鲜血。
“这太监比前几个都棘手。”
周天意顺着气,扭头再度狂奔。
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直接跳上屋檐,口中不断喊道:“找到杨廉的线索了!”
狂风大作,骤雨急下。
这样的声音根本传不了多远距离,就会被埋没在这片天地之间。
周天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断奔走辗转,试图让更多人知道消息。
紧随而后的太监,眼神中的冰冷杀意宛若实质,恨不得当场杀了周天意。
自己辛辛苦苦打探出来的消息,不仅被人截取,更是直接公布于众。
这还怎么跟厂公要赏赐?!
太监下定决心,必须要让周天意付出代价,可刚有所动作,就看见前方出现大批黑色身影。
见此,他心知山河司的人已经出现,只能作咬牙切齿状,无奈放弃进攻。
暗地里东厂跟山河司打生打死无所谓,两个组织虽然说是以查案为目的进入城西。但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无论是受伤还是吃亏,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但要是在明面上发生冲突,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太监深知处于皇宫之中的圣上,最为在意组织之间的团结。
若是被他知道有人公然攻击同僚,就算是厂公来了也保不住自己。
赶来的山河司人员,或身负轻伤或衣衫破损,虽然模样略显狼狈,但他们从未提及刚才发生的事情。
为首一人,黑色长袍由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其上绣着山河图。他看了一眼周天意,问道:“杨廉人呢?”
周天意观察此人衣着特点,知道是百户,当即指着太监,道:“我看见他进入老虎帮厅堂,从里面探寻到了杨廉的线索。”
此话一出,太监顿时升起怒意。
我是知道了线索,但你也将其劫走,现在说这种话,难不成想要仗着人多,围攻自己不成?
“他还擅自杀害平民百姓,我就是人证,尸体还在后面躺着。”
周天意煽风点火的说道,力求把太监送入山河司大狱。
“小子,说话是要有依据的,我们东厂来此办案,若不是证据确凿,怎会平白无故杀人?”
一道声音从远方传来,话音刚落,人就到了跟前。
此人同样身穿蓝袍,面目苍老,背部佝偻,一只眼是瞎的,手上还拿着一杆旱烟。
老人弓着背,将旱烟塞进嘴里,大口吸食一番,吐出呛人浓雾,道:“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卷宗再说话?”
他虽然才来,但周遭一丈之内根本没有任何水渍,被狂风携带的大雨,纷纷落向他处。
修为比衣袖拖地的太监,还要霸道几分。
“让老子手底下的人去东厂,你们想好怎么款待了吗?!”
一个钢胆倏然而至,钉在老人面前浮空而立,衣裳略带血迹的夏侯瑾踏着屋檐,冲向最前方,跟周天意并肩而立。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打又打不起来,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下雨天怪冷的。”
又是一个人的声音传来,面容姣好似女子,声音轻柔拂人心的男子,突兀出现在老人身旁。
“知道今天下雨,你们还这么兴师动众过来查案?”
夏商元的声音出现,整个人悬在空中,雪白的长袍没有任何污渍,甚至连脚底都十分干净。
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天意,确认对方没有大碍后才望向对面。
此时闻声而来的不止有山河司人员,东厂太监同样赶到。
双方如同在城西入口对峙那般,隔着泥泞不堪的街道,再度驻足而视。
“衣袖拖地的太监是赵静忠,杀人藏尸全靠那双袖口,被人称作长袖飘飘”
“那个叼着旱烟的老头叫韩不为,人送外号烟枪无双。”
“最后那个娘们唧唧的,艺名叫做花极好,本名没人知道。”
周天意听着夏侯瑾的介绍,扭头疑惑道:“为什么前两个都有外号,最后一个没有?”
夏侯瑾一愣,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叫娘们唧唧。”
“你们俩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当我们听不见是把?!”
花极好洁白的脸庞升起红晕,怒目而视前方,配上姣好的面容,像极了撒娇的小姑娘。
他甚至还轻轻跺了跺地面,溅起的泥垢直接粘在韩不为的裤腿上面。
韩不为叹了口气,复而抽起旱烟,吐出烟雾喷向依旧悬在空中的钢胆。
说来也奇怪,毫无实质的烟雾竟然能推动钢胆向前移动。
夏侯瑾见到这一幕,目光中流露出惊喜,下意识向前踏了一步,道:“还想打?老子再陪你玩玩。”
周天意望着对峙的双方,再结合之前王力所说过的话,心知夏侯瑾跟夏商元两人在进入城西之后,应该是被东厂这两个特征极其明显的太监给缠住了。
“好了,别闹了。”夏商元制止住夏侯瑾,扭头看向赵静忠,道:“我们山河司也在调查杨廉,把你知道的消息说出来吧。”
“我为什么要说?”
赵静忠一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周天意这个小子给坑了,心中便无端升起邪火,根本没想过低头。
况且那小子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想着坑害自己,让他当着所有人面把线索说出来,这样做得法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若是让厂公知道,杨廉的线索是从自己嘴里面说出来的,回去之后还有好日子过?
没有被打断手脚,费掉修为扔进天牢,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夏商元仿佛早就知道了这样的回答,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抬头看着铅灰色的云层,没由来说了句:“下雨打雷很正常吧?”
他说罢,不顾所有人的目光,直接将符箓扔向天空。
整体由黄纸红字构成的符箓,宛如具有生命般,直接融入到云层之中。
下一刻,响彻天地的雷声传来,铅灰色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密密麻麻的蓝紫色电光,更是布满四周。
云层距离地面约有十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中间位置开始突兀自旋,带动起满布于周遭的电光,形成一幅巨大的漩涡。
在这漩涡之中孕育着蓝汪汪的电浆,光芒吞吐不定,每一次闪烁都能让所有人的心脏慢上半拍。
雷电神异,天威浩荡,暴风骤雨,飘摇京城。
无论是山河司还是东厂,全都惊讶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东厂太监这边更是不堪,原本因韩不为而纷纷落向他处的暴雨在顷刻间回归,使得所有太监衣服湿透,发丝打结。
“夏商元!你作为山河司六所千户,难道想跟东厂正面动手不成?!”
韩不为大惊失色,望着天空中即将落下的天劫,嘴里面的旱烟掉在地上都没能察觉。
花极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露痕迹的后退一步,扭头看向赵静忠,发现他跟自己的动作几乎一致。
两人就这样把韩不为推到了前面。
后方的太监们却没这么好的定力,倒退所产生的声响,终是让韩不为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扭头,目光中升起愤慨,正想呵斥太监,却听见夏商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虽然是千户,但也是天师道的弟子,所以别拿‘明面冲突’来威胁我。”
“不慎遗失符箓,导致下雨打雷劈死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周天意嘬着牙花,望着眼前一切,只觉得论不要脸,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