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马厩。
安顿好的李长文早早来到了他的马车旁,准备把行礼搬运到住宿。
李昕也来到了马厩。
他心心念念着那箱子书籍,打算跟李长文提借书的事情。
昨日在仰天窝的时候,他只是粗略的翻看了一下那些书,并未仔细研究,今日过来正好把书借过去。
不过,那本《三年科举,五年模拟》除外。
开玩笑,那种容易勾起恐怖回忆的东西,有多远扔多远。
李昕见李长文把一个大箱子,从马车内拖了出来,顿时双眼放光,立刻噙着微笑,迎了上去。
抱拳,行礼:
“李先生,在山寨待得可还习惯?”
李长文见来人是李昕,正是那个令他心服口服的男人,便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礼道:
“有劳小先生挂念,习惯,寨子里的人待我颇为热情。”
李长文不由想到昨晚众人的热情。
那是一种明显能感觉到的尊敬,寨子里每个人都很友善,都笑脸相迎打招呼,人与人之间没有太多的心思芥蒂。
寨子虽然在备战,但也能感受到轻松的氛围。
“不敢当您老‘小先生的’的称呼,小子是晚辈,当不得如此。”李昕谦虚道。
李长文立刻拱手再拜:
“当得,当得,小先生之才远胜我百倍千倍,昨日之言如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
“哪怕是才名响彻京都的曹汝贞,恐怕也是不及小先生你的。”
李昕听他多次提及到那个所谓的“曹汝贞”,言语之间对其很是推崇,便产生了兴趣:
“这曹汝贞,为官如何?”
李长文皱眉思索了一阵,说道:
“他自从顺安元年高中状元之后,便埋首翰林院中修编史册,行事颇为低调,但他此次主动请缨到逸州,想必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吧。”
李昕听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就他目前得知的信息来看,曹汝贞大概率是个好官。
但当官的人,不是光靠好坏二字就能评价得了的。
若他是个善钻营的人,那么此次来逸州救灾,便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
若真是这样。
那他就是极为聪明的,同时也是极为可怕的。
这样的人,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若他将灾民放在第一位,那他将是个为民请命、爱民如子的好官。
若是将政绩放在第一位,他便会为了政绩而不择手段,甚至罔顾百姓死活,很可能接下来的重点工作就是镇压乱民,组织官兵剿匪。
到那时,洛龙寨便会有危险!
前几日寨子里不正是流传着“官兵要来剿匪”的传言么。
李昕:“这个曹汝贞在军事指挥方面有过人的才能吗?”
李长文思索一阵后摇摇头:“此人行事低调,不曾听闻过。”
李昕脸色阴沉,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对了,我是来此借书的。这山上什么都好,就是颇有些无聊,昨日见你书箱里有许多藏书,见猎心喜,欲借阅几本消磨时光。”李昕直接说明了来意。
李长文:“可,承蒙小李先生看得起,书籍都在此了,随便挑就是。”
李长文很大方的把箱子打开,那些书整整齐齐的叠在箱子里。
李长文:“这些都是我寒窗苦读多年积攒下来的,为此耗尽了家财,为的便是能够金榜题名,唉,可惜如今用不上了。”
他褶皱的脸上满是落寞和叹息,似缅怀自己的过去。
李昕见他心里还有些郁结,看在这些书的份上,便决定再帮他一次,道:
“你可知你为何会穷困潦倒,甚至最后变卖家产。”
李长文想了想:“科考不中,时运不济,才能不及。”
李昕:“非也!”
李长文:“何解?”
李昕意味深长道:“因为你放不下‘读书人’这个身份,它让你不愿事农,不愿从商,不愿做除科考之外的所有糊口小事。
“它虽是你仕途上的敲门砖,但也成为了你下不来的高台,是你内心给自己戴上的枷锁,就如孔乙己脱不下的长衫。”
李长文:“孔乙己?”
李昕:“我以前一位老师笔下的人物,跟大多数读书人一样,挺悲惨的。”
……
李昕的小屋。
他将怀里的一摞书,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小木桌上。
这十几本书都是李昕挑选出来的。
他并没有把一整箱子书搬走,比如一些小说、怪谈、风月杂篇之类的书,对于他是没有太大用处的,便没有拿。
他刚才跟李长文谈了很久。
既然决定让李长文留在山寨帮自己做事,便要让他心甘情愿并且开开心心的做,不能心事重重,心有郁结。
否则,不利于属下的身心健康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做事效率会很低。
那岂不还是要累死自己?
所以为了帮李长文打开心扉,他给李长文灌了很多“心灵鸡汤”,诸如劝他打破枷锁、放过自己、与自己和解之类的。
总之。
黄天不负有心人,李昕的“鸡汤”很有效果。
现在的李长文,主动去找大嫂揽活,听说有事情做,说不定能蹦起三丈高。
此时。
李昕坐在木凳上,翻看着手里一本发黄的线装书,才翻了几页,忽然想起张狗蛋给他说起过,二当家有一本珍藏的书。
当时是他跟张狗蛋闲聊的时候问了一句:寨子里有没有书籍。
张狗蛋当时仔细想了一下说,寨子里的书籍很少,除了大嫂那里的账本之外,就只有二当家经常读的一本书了。
书名不知道是什么,但二当家很是珍惜,且经常捧读。
李昕当时就腹诽:该不会是春秋吧?关公读春秋?
此刻的李昕。
好奇心就像猫抓一样,他很想知道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竟能让粗犷的二当家经常捧读。
不如去把它借过来,反正二当家的屋子就在隔壁。
这个想法一产生,便不可遏制。
于是李昕放下手里的书,来到了二当家的屋子门外。
“咚咚咚!”
“进!”
屋内传来二当家粗犷的嗓音。
李昕推门而入,见到二当家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前喝茶,身上带着一种狂放不羁,钢针般的络腮胡扎在茶碗的碗沿上,端碗饮茶的模样颇有一股江湖豪气。
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昕,头也不抬,继续饮茶,眉头习惯性的微微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来。
“是李昕兄弟啊,找我何事?”
李昕一套标志性的动作,弯腰、抱拳、行礼,然后坦言:
“想找二当家借一本书。”
二当家端着茶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皱眉,抬头,盯着眼前的李昕看了一阵后,才淡淡道:
“在衣橱里,自己去拿吧,看完尽快还我。”
李昕闻言,从容走到衣橱,拿起了随意放在里面的唯一的那本书,这是一本蓝色封皮、纸张微黄的线装书。
他拿起手中的书一看。
《太祖本纪》!
李昕看着手上的蓝皮书愣愣出神,他震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