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县城。
就在阮小六给山寨带回噩耗的时候,西河城内的县衙里,钱县令正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听着高堂之上那个年轻人的训斥。
“废物!”
曹汝贞一拍手里的折扇,面白无须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嘲讽和不屑。
他丰神俊朗的五官,偏倚斜坐的仪态,华丽端庄的官服,再配上他那玩世不恭的神情。
衬托出他强大无比的自信,甚至带着些许自负。
这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他俯视着堂下的钱县令,淡淡开口道:
“钱大人,罔你为官多年,竟让此地的匪寇如此猖獗。
“你是怎么安心做父母官的。”
他语气冷淡,三言两语间便把钱县令贬得一无是处。
堂下的钱县令低着头,冷汗直冒,他不敢抬头看高堂上这个年轻人。
不只是因为对方巡按御史的身份。
更因为对方的手段和能力,他实在是太厉害了,说他神机妙算也不为过。
竟把洛龙寨的三当家给算计死了。
那个三当家,一直是阻拦自己围剿洛龙山匪寇的巨大阻碍。
自己曾多次组织官兵上山剿匪。
但都被对方带人打退,最终自己这方只能无奈退却,没办法,那个三当家的武功实在是太强了。
就这样厉害的三当家,却被高台上的这个年轻人终结了。
钱县令不由回想起四天前。
这个曹大人初来乍到的时候,下令让自己做这做那的,自己心里还有些看不起。
不就是京都空降下来的状元郎么。
不就是文章作得好么。
有什么了不起的。
知道什么叫做纸上谈兵么,知道怎么剿匪么,知道怎么断案么,知道怎么治理一方么。
还敢一来就指手划脚。
这种年轻人,在逸州当地的说法,就叫做“青钩子娃儿”。
可是现在。
在见识过曹大人的神机妙算之后。
钱县令也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他骂我是“废物”?
嗯,骂得对,跟他比起来,我的确是个废物。
钱县令抱拳行了一礼:
“御史大人神机妙算,这些匪寇于大人而言,如樯橹飞灰。
“然,于下官而言,却是拦路之巨石。
“御史大人之才能,经天纬地,下官实是望尘莫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不管上面的曹大人如何骂自己,先安心受着,疯狂的拍对方马屁就行了。
把对方拍高兴了,也就不会过分责罚自己了。
这是钱县令多年来的为官之道。
无过便是功。
只要自己不犯太大的过错,那么自己的仕途便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况且对方正处于春风得意的时候。
这样的年轻人,人生过得太过顺利,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挫折。
最受不了别人的恭维和高帽。
只要一番恭维,他就会飘飘然,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曹汝贞听闻后。
果然心里很是受用,有些暗爽,但他面上的表情还是装作不屑:
“拦路之巨石?就这?”
钱县令:“那个三当家,姓赵,使得一手好枪法,是方圆数百里内武艺第一高强之人。
“他擅使一杆游龙霸王枪,无人可挡。
“下官曾多次派兵围剿洛龙寨,但都被此人打退。
“本县匪寇猖獗,皆因有此一人……”
钱县令极尽所能的描述着敌人的强大,述说着自己的无可奈何,同时还不忘称赞曹大人足智多谋。
言语之间还带着感谢曹大人替本县除害的意思。
他将自己的为官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高台上的曹汝贞似乎来了兴趣,换了个坐姿,啪的一声甩开折扇,不屑道:
“那个三当家,就那个姓赵的。
“他武功很强么?
“武功强有个屁用啊。
“出来混,要有势力,要有背景,他能有什么背景?只不过是山匪草寇罢了。”
钱县令立刻抱拳一拜:
“御史大人说的是,御史大人看得透彻,下官对大人的敬仰犹如泯河之水,滔滔不绝。”
曹汝贞似乎很喜欢钱县令的捧哏,心里欢喜,但还是面露不耐烦之色,道:
“好了好了,总之你记住。
“你我的背景和势力,永远是大姜,永远是朝廷。些许草寇,弹指便可灭。
“你先下去吧,这几日练兵要加紧进度了。”
“是,下官告退。”钱县令抱拳再拜,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钱县令退了出去。
曹汝贞突然收起折扇,坐正了身子,然后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嘴角微扬。
“呵,这个钱县令,不愧是官场老油条,拍马屁的功夫炉火纯青。
“就是办事能力差了点,要不然,我倒真想把他发展为下线。
“可惜,可惜了啊……”
……
西城门。
曹汝贞抬头看着吊在城墙上的三当家尸体,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脸的得意之色。
手中摇扇的动作,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这只是开始。”他口中喃喃低语:“老师,我会向你证明,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他不由想起,在他向自己的恩师述说了想来逸州的想法时。
恩师强烈的反对。
恩师百般劝他说:年轻人想要走得更高,就该多隐忍,不要过早暴露锋芒,须知潜龙勿用的道理。
可他曹汝贞是什么人?
那可是顺安元年的状元郎,京都有名的才子。
在翰林院埋首修史三年,就已经是他隐忍的极限了。
二十六七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若才华和能力不能为人所知,不能受世人的崇拜和钦佩,如锦衣夜行。
于是,他向皇帝自荐,主动请缨来逸州巡查灾情。
皇帝大喜。
破格提拔他为巡按御史,专门到逸州巡查治理灾情,有节制地方官员之权,若遇难事来不及上报的,可便宜行事。
这相当于给了他天大的特权。
正在这时。
一个小兵向曹汝贞这里奔跑过来。
“报告御史大人,您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说。”
“十日前,洛龙山来了一个名叫李昕的读书人,被拜为军师。”
“哦?”曹汝贞顿时来了兴趣,转头看向小兵:
“此人有什么特殊吗?”
小兵:“就在他上山的第四天,他亲自抓了一个来自京都的读书人回去,并且说服了对方加入山寨。”
曹汝贞:“如何说服的?”
小兵:“不知,当时在场的人不多。”
小兵汇报完就退走了,留下了满是疑惑的曹汝贞。
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李昕不简单。
他不明白的是,一个读书人怎会自甘堕落,与土匪草寇为伍。
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然后当官吃皇粮,这不好么?
况且还能说服一个来自京都的读书人加入。
可见此人的学识应是不错的,考取功名对此人来说该是轻而易举之事,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上山当土匪才对。
简直匪夷所思。
那场说服读书人的辩论,必然十分精彩,可惜不能知晓,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