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总之你会说的,我不急,倒是有人急了。”君世诺说到最后一句时,朝着夏暖燕挤弄眼神。
陆云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凝了片刻,才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信给夏暖燕,“三小姐,义父给你的,也许你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夏暖燕同样一怔,在接过信时,陆云稍微犹豫了一下,和夏暖燕对恃着拿着信,少顷他才放手。
暖燕:
见信如见父,这些年来,爹的多少隐忍,也许,你会明白,这一路走来,你爱君世诺多少,爹便爱白如月多少,有些东西,不是用言语就能解释的,爹也不求你原谅爹过往对你的伤害,能不能看在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帮爹一个忙。
铮铮铁汉子,一生威名,爱上敌国女子,不介丑名,本是深思不怨,奈何欠了一条性命,若只是一胚黄土白骨,我定守她百般岁无忧,偏偏,尸骨冰寒无踪迹,十里长湖埋佳音,本以为,此生相思,来世便可相逢,昨夜惊晓,故人未亡,已作人妃,十里长湖未埋卿,为填深思,一睹芳颜,欲问一句,她心可曾有我,便死亦无憾!
夏暖燕盯着这些字,死亦无憾,她的手颤抖了一下,信从手间滑落,君世诺捡起来,看了信的内容,试探性的问,“暖燕?”
“呵,真难为他了,为了一个如此女子,竟也能说出这翻深思缠绵的话了。”夏暖燕勾动嘴角,夹杂着嘲弄,也夹杂着,沉重,夏业说,他爱白如月,如果她爱君世诺,冲着这句话,她就不能亵渎夏业对白如月的真心。
“三小姐,义父也不容易!”陆云为夏业抱打不平。
夏暖燕侧头看着陆云,“可是,他说,要问白如月,可曾爱过他,这摆明了,没爱过,他这不是要自取其辱吗?”
的确,谁都知道,白如月不爱夏业,从未爱过,怎么可能爱过呢?
君世诺拿捏着信,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对夏业公平点,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该得到一点同情,因为当年,为了靖王,他背负了太多不该有的骂名,“暖燕,我想,你爹不过是想见一下端王妃,要不,我们……”
“我考虑一下!”
铮扎可能是一种伤害强求可能是一种伤害有的时候就连低迎也是一种伤害
夏暖燕终究还是决意帮夏业一回即便抛开夏业的二十年养育恩情仅是看在夏业对白如月的这分执着的情感分上她也应该帮他义无反顾
夏暖燕约白如月游湖这里清静泛舟到湖中间就只有两个人和风吹过也十分闲适比较适合说起一些比较沉重的往事
“暖燕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见我了”纵然口齿伶俐面对夏明燕白如月多少还是理亏而又激动
夏暖燕目光扫过粼峋的湖光再转头看着白如月时已然表情漠然的在两个人之间硬生生的隔了一层距离她直白的说“你愿不愿意和我爹见一面”
白如月先是一怔转即笑容硬住脸色刹白她举起手拿捏着杯子两片薄唇哆着看着夏暖燕“是你和他说我还活着的”
夏暖燕抿嘴“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你还活着有的人死了比活着更能让人容易接受”
“那就让他当作我已经死了反正这辈子我是不会见他的了一面都不会就算死了也不会再见他的”
白如月语气十分刚硬比以往的任何时候她的态度都要刚硬夏暖燕学着陆云的语气说“你知道的我爹他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知道你还活着至少让他见你一面就算说几句薄凉的话证明你真的活着也许他就会安心了也许知道自己没有欠了你一条性命他也能晚年无忧了”
“呵呵晚年无忧”白如月扯开一个惨淡的笑她直勾勾的看着夏暖燕“暖燕你好狠心将心比心若不是他我会落到今天这样的结局吗他就是我心里不能触及的伤你却硬生生的把这伤口揭开了就是为了他晚年安好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我就是为你想过才没贸然让你去见他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吗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对一个人的折磨二十年还不够吗”夏暖燕压着嗓子扯叫说完她扭过头没有看白如月她生怕让白如月看到此时自己的底气不足
白如月倒吸口冷气“暖燕那么你呢明明我是受害者那为何你对我的身分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还不愿意和我相认”
“我”夏暖燕转过头和白如月对视了一下又侧开头“我和你们这情况不一样”
的确夏暖燕和白如月夏业和白如月他们的情况的确是不一样的白如月说她是受害者可是夏暖燕又何尝不是夏业又何尝不是罪魁祸首的是靖王但是靖王已化作一堆白骨了他们还要这般咬着这事纠缠至死方休吗
白如月敛眉“暖燕这么和你说吧夏业对我的伤就好比切腹之痛虽然切腹后我还能侥幸存活可是那痛已经不可能说忘就忘了如果可以也许只有看破红尘世事的天外方人才可以至少我自认我做不到”
夏暖燕颤眉也许在这件事上她早已先入为止为夏业想得太多而过分的忽略了白如月的痛的确为此白如月也差点没了性命存活至今的确只是侥幸
“那就是坚持不见”
“绝不相见”
夏暖燕慢慢挪移嘴角苦涩的笑了笑本已经知道的结果她也没想过说出来心情竟是这般沉重白如月端起杯热茶一口气喝了下去心情也没有好点她站起来走到木舟前面站在顶端和风吹拂着脸上心里的烦躁突然就没影没踪了
白如月走过去和夏暖燕并排而站着“你怨我了”
夏暖燕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微仰起头闭上眼睛裙摆飘扬“你说如果在这里轻身一跃是不是什么所有恨或者是怨都随着湖水淹没了”
白如月一把抓住夏暖燕的手臂惊慌的说“暖燕你别乱来这是我们的事不关你事别做傻事”
白如月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她原来忘了这件事最关夏暖燕的事若不是他们二人因为若不是当年那些丑事夏暖燕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了
夏暖燕扭头浅笑隔着浅阳白如月头一回发现和夏暖燕站得那么近她笑得那么真实好像只要伸出手来便可以把她的笑融在掌心
“我为什么要做傻事你看尘俗还有那么多事是我眷恋的我才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那你是”白如月吁口气心头松了一下扯着夏暖燕的手却还没放开
夏暖燕抬目余光正好放在白如月的身上“我只是在想当时你是什么样的心态是一种怎么样的死心才会做出那样决绝的举动”
白如月的手无力的滑下她扯了扯嘴皮仿佛回忆里住着一种蚀心毒蚀骨且吞心
“暖燕我希望你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尝试那种心情生无所恋死无所惧活着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了”白如月抬起眉目拍着夏暖燕的肩“如果有一天你真要到那个地步才能体谅我那么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要体谅我了”
“我……”夏暖燕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说白如月连续说了三个永远就好比给夏暖燕吃了个定心丸她的态度告诉夏暖燕那些过往的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面对得了的
兴许有些沉痛白如月的没有说出口只是因为或者她生怕言语太苍白把本就沉痛的事情说得更苍凉人心本已凉薄如果再添加过于无力的言语只会让心痛加剧
即便,夏暖燕在见端王妃之前,已经想到,她不会见夏业的,像她说的,夏暖燕总不能用自己的仁慈去同情夏业,而强求白如月重拾旧伤,夏暖燕总不能那么自私,或者说,她没有权利对白如月这般残忍!
君世诺和陆云在屋内来回度着步,夏暖燕回府时,陆云第一个走上去,焦虑尽显在脸上,“怎么样,她愿意见义父吗?”
夏暖燕抬头,浅浅的扫了一目陆云,轻轻的摇头,“正如我们所想的,她不愿意,她说了,这辈子,绝不见爹,无论是谁劝,都没用。”
顿了一下,夏暖燕又说,“我总不能利用她对我的亏欠去要求她,我做不到,况且,她也不一定愿意这么的弥补。”
夏暖燕像是在和陆云说,其实,又像在自言自语,她只想借这些话,提醒自己,不能这么做,真的,不能这么做。
君世诺握紧夏暖燕的手,一手搭在夏暖燕的肩上,以此来给夏暖燕一点安慰,“暖燕,无论如何,岳父也来到月城了,以岳父在靖国的地位,我们实在不适合高调的迎接他,要不,你去见见他吧。”
君世诺有君世诺的顾虑,夏业在靖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到来,就好比君临月城,他的到来,有如靖王亲临,这么说来,确有不适。
夏暖燕恍惚的点了点头,想起上次和夏业见面,还是在那次,因为自己尴尬的身分,而和他闹了很大的不快的时候,也许,夏业没有错,但是,没有错是一回事,要她接受夏业和靖王的执意欺骗,她做不到,至少她做不到,像没事发生一样!
陆云伸手在夏暖燕眼前晃荡着,“三小姐,怎么了?”
“嗯,没有,没有!”夏暖燕凝神,“云大哥,我们去找爹吧!”
“好啊,义父也很想见你了。”陆云乐呵呵的说着。
“是吗。”夏暖燕喃喃,她,怎么可能代替得了白如月呢。
转身时,夏暖燕突然想到什么,她驻足,想了一下,侧目看了眼陆云,“云大哥,这次来月城,你有没有见过笑歌了?”
陆云摸着后脑勺憨笑,最后,勉强的说,“没有,我怕见了笑歌,我会藏不住秘密。”
“那你是故意想要隐瞒她的?”
“我……”
“暖燕!”君世诺走过来,双手按住夏暖燕的双肩,“暖燕,有些事,你就别逼他了,你要知道,情义总是两难全的。”
“我就怕,到最后,一切真相浮出水面的进候,笑歌会恨你,一辈子!”夏暖燕轻轻咬着下唇,情义两难全,是不是,在情和义之间,男人首选的,总是义,靖王如此,夏业如此,陆云如此,是不是,如果事情到了君世诺的头上,他,亦是如此!
陆云明知道,白如月的事,对楚笑歌来就,是一个至极的伤害,他却选择隐瞒,如果能瞒一辈子,兴许,是好事,如果,只是一阵子,那么他知不知道,最亲近的人的伤害,对楚笑歌不说,会是很残忍的,或者,情义之间,本不该牵扯女人进来。
君世诺笑着说,“算了,暖燕,我看你心情不太好,我陪你一起去见岳父,省得你等会说重话了。”
“我像没分寸的人吗?”夏暖燕反驳,含嗔带笑的说,“再说,我现在,已经没太在意,一些事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夏业只是住在人流比较少的云来客栈,这里面的人,乱七杂八,一天的人流量,也不过十来个,谁也不会过问谁的身分,谁也没有闲情去打听谁。
夏暖燕的到来,的确给夏业带来了很大的高兴,他慌乱的给夏暖燕倒茶,时不时,又偷偷看一眼夏暖燕,看得小心翼翼的,夏暖燕心里微微泛起酸意,她执意的扭过头,不再看夏业,往日英明神武的夏业,谁曾想过,他晚年过得,会是如此潦倒,为的只是两个女了,不是妻,也不是女!
其实,夏业也不是潦倒,他有家妻贤惠,也有儿女成群,若不是心有所挂,他一样可以,晚年欢愉。
这是一张四角红木桌,夏暖燕和君世诺对面而坐,君世诺拉夏业在中间坐下,陆云也在一边坐下,自然而然的坐成一桌子的人,形成一种压抑而庄严的气氛。
夏业双手不自然的搓着,“暖燕,白如月她,什么时候才见我?”
“她说不见,这辈子,都不见!”夏暖燕语气淡淡的,她想用最淡的言语,把这话说出来,兴许,越淡,才越不伤人!
夏业垂下头,眼角的皱纹十分明显,夏暖燕这才注意到,夏业像是一夜之间已苍老,人若说老,往往先从心起,再到容颜,一直以来,她都没发觉,夏业老,是因为,他的心,一直很坚硬。
君世诺奇怪的问,“岳父,其实,你是怎么知道,白如月还活着的,而且,已经做了端王妃?”
君世诺这话,一下子说中了夏暖燕的心坎,她抬眸,紧紧的盯着夏业。
夏业缓缓吁口气,“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有一男一女年轻人到了凉州,后来,有人发现,他们是你们楚国人,可是对于自己的身分,他们又不愿意多说,大汗认定他们是内细作,把他们捉了起来,我就帮了他们一把。”
“你为什么认定他们不是细作呢。”
“呵,我人虽老了,可眼还尖着,他们,也许,不过是二个私奔的小情人,看他们一心想逃避世事的样子,我就设法放了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夏业眼里恢复了一点光芒,转即又黯淡下去,“作为回报,他们把白如月的事告诉了我!”
夏暖燕和君世诺对望,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原来,沉浸在爱情里的人,真的太矫情了,南风他们,只想到,在感情里,夏业需要同情,却不知道,对夏业来说,白如月的死,比生更容易心安!
夏暖燕轻轻的握了一下夏业的手,温软的说,“爹,你就当她已死,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对你,对他,都是最好的,可以吗?”
“不可能!”夏业坚定的看着夏暖燕,用前所未有的语调说,似乎,不见白如月,心不死!
夏暖燕心猛然的哆嗦了一下!
夏暖燕半夜惊醒,一阵凉飕飕的风,透过倘开的窗口,吹进来,吹在她的脸上,其实风只是微凉,夏暖燕却感觉心口一阵沉闷,隐隐不欢。
“陆大哥,陆大哥,陆大哥……”陆云推开夏暖燕的门时,千漠正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她拉扯着陆云,“陆大哥,王爷说了,这事,不能和王妃说。”
“云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夏暖燕本能的想到,是事关夏业,突然,她的心跳加速,没有缘由的骤乱。
“三小姐,”陆云向夏暖燕走近一步,才发现,自己太过鲁莽,忘了顾及夏暖燕的女儿身,就冲进她的房里,他背过身,“三小姐,我在外面等你!”然后,就径地出去了。
千漠伸长脖子喘了一口粗气的工夫,夏暖燕已经穿好衣服,从千漠身边走过。
千漠惊惶的拉住夏暖燕,“王妃,没有发生什么事,你歇下吧。”
“千漠,你觉得,你这话,我能信吗?”
“奴婢,”千漠跪倒在夏暖燕的裙脚下,“王妃,王爷千万叮咛陆大哥,不要冲动,更不要让你知道这事,你就别为难奴婢了。”
夏暖燕敛起眉,深深的咬着下唇,摆开千漠,走出房间,“云大哥!”
“我们边走边说。”陆云拉起夏暖燕的手腕,就往外走,“刚才笑歌跑来说,义父夜闯端王府,让端王爷捉到了,端王爷以义父在靖国不可代替的地位,安他一个细软名,想就地处决,王爷已经赶过去了。”
夏暖燕和陆云基本是用跑的跑到端王府,端王府灯火通明,整个大院里挤满了侍卫,他们有的人举着火把,有的人拿着弓箭,他们把端王爷,夏业,还有君世诺他们,围得严严实实。
夏暖燕挤进人群里,夏业正被两个侍卫用刀架在脖子上,他的双手被用麻绳反绑在背后,夏暖燕从咽喉扯出一个字,“爹!”
“暖燕,你怎么来了,这事让我来处理!”君世诺按住夏暖燕的肩,目光略略的扫了一目夏暖燕身边的陆云。
端王爷斜目看着君世诺,语气生硬蛮横,“世诺,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关朝廷,夏业在靖国,可与靖王同比,他夜闯端王府,除了一死,你还想怎么处理。”
“端王爷,岳父只是误冯,我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以吗?”
“哈哈,误闯,这简直是我听过了,最不好笑的笑话,世诺,枉你身为大楚王爷,先皇和皇上一直都那么厚待你,你居然为了儿女私情,想陷楚国于危难之中。”
夏暖燕走到端王爷面前,一字一句的说,“端王爷,是世诺为了儿女私情,还是你公私不分,你比我们更清楚,难道,你以为,少了一个我爹,白如月的那些丑事就不会公诸于世了。”
“暖燕,别乱说话。”君世诺扯住夏暖燕的手臂。
夏暖燕摆脱君世诺的手,“我怎么乱说话了,端王爷,你别忘了,我身上流着的是白如月的血,是你堂堂端王妃的血,我才是最让你蒙羞的,不是吗?”
端王爷恶狠狠的盯着夏暖燕,“夏暖燕,你别得寸进尺,我想处死一个人,还没轮到你说不的时候,来人……”
“等一下。”白如月从人群中挤出来,她那抹纤细的身影,依然有着慑人心魂的风采,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白如月的身上。
“望昔。”端王爷站在白如月身侧,“你进去,这里的事,让我来!”
白如月看着端王爷,神色复杂,少顷,她轻轻推开端王爷的手,走到夏业跟前,一目荒凉,“夏业,你不过就想见我一面,闹腾成这样,值得吗?”
“我就知道,没把事情闹成这样,是逼不了你出来的,现在,能见你一面,你可不可以实话告诉我,这些年来,有没有忘过我,哪怕,有那么一刻,是想过我的?”
白如月惨笑,“忘了你,怎么可能,夏业,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你毁了我一生,你还想怎么样,你能不能,良心发现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