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许诺如遭雷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后脑勺。

他心思急转，下意识想要矢口否认。

可对方那种毋庸置疑且略带调侃的语气，明显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警官，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就像个无聊时在逗弄猎物的猎人。

许诺不留痕迹地往后撤了两步，尽可能地以正常口吻说道：

“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呵呵，别紧张，但丁先生，我可不是罪魁祸首。”

里昂耸了耸肩，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许诺站在门口没有动，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

他不明白对面这位警官“去而复返”的真正用意，在没有确认清楚之前，他选择了沉默。

里昂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那模样不像是一个上门走访办案的警察，更像是一个新来的租户来拜访邻居。

“也许那位彼得警官说得对，万一真不巧撞破了某位美丽的夫人，就不太礼貌了。”

他侧过头，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但那双蓝色眸子始终看上去很平静，像是幽不见底的深海。

“既然但丁先生不愿意，那就请早些休息吧。”

“哦对了，如果还遇到什么离奇棘手的事情，记得拨我的电话。”

“当然，如果是道谢，也可以。”

里昂轻笑一声，留下最后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轻点了两下左胸口，行了一个海森特联邦那些旧贵族才会使用的告别礼，缓缓消失在漆黑的走廊。

.....

“这人走路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个鬼一样！”

许诺锁好房门，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刚才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些气力感觉已经消耗殆尽，此刻竟是连原地站着都有些头晕目眩。

他勉强走到书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大口饮尽。

眼下的情况，不能急着去查看床底下那具“好友”的尸体。

“里昂明显知道些什么，但他那副随意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像是背后的凶手...”

“不，不能草率地下决定，地球上有很多变态杀手，在作案后都愿意回到现场查看自己的‘杰作’！”

“据说是为了重新体会当初犯案的快感，追求精神上的愉悦与超脱。”

“老天，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诺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显得十分崩溃，可他马上又停止了这一动作，改为装模作样的梳理发型。

一定要严谨。

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和仪容，他安静靠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暗红色的桌面。

昏暗的月光下，整个人似乎都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莫名其妙地穿越已经够离奇了，还卷入到了一桩奇怪的凶案之中...”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在窥探，尸体暂时不能急着处理了...”

“先打一卦试试看？就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能不能感应...”

许诺平静片刻，正襟危坐，双手交叠卧于小腹，拇指相抵，闭目默默诵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许诺师承的一脉，并不是正一龙虎这类名门大派。

据他师傅说，他们一脉虽然人丁稀薄，但也是千年单传，只不过祖师有训，没有开枝散叶而已。

而且，山中有着数不清的古法典籍，许诺下山以后才发现，小时候在山中被师傅用来垫桌脚的“闲书”，竟是外面已经失传很多年的孤本。

他以净心神咒起课，亦是应有流程，先静心安神，祛除杂乱，再行其他。

而在地球上诵念了不知多少日月，却只能起到心理作用的净心神咒，在念完最后一句后，竟然出乎意料地有所感应。

始终隐隐作痛的身躯恢复了正常，纷乱繁杂的念头尽皆平息，眼眸中的暗红在一瞬间褪去。

许诺自幼被师傅夸赞“灵觉极强”，过往的二十余年，他一直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倒是有了别样体会。

此时，他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停止了流动，轻抬双眸，眼中的世界慢慢变得静止且抽象。

窗外有几只乌鸦飞过，却好似悬停在了半空，本来该有的嘶哑鸣叫，也像是被忽然按下了静音的按钮。

漆黑的夜幕下，昏暗的房间里，椅子上的男人，轮廓变得越来越朦胧，模糊。

西服口袋中，似有幽光一闪而逝。

......

“队长，这个但丁怎么可能还活着？”

约瑟夫打开车窗，点起了一根香烟，没了刚才的严肃神态。

他靠在椅背上，橙黄色的眼睛始终在盯着街对面那栋刚刚到访过的公寓楼。

“抛开这个问题先不讲，我还是想说一句吸烟有害健康。”

坐在后座上的里昂松了松衣领，他的身旁，是陷入昏睡的彼得警长。

“好吧，我争取在明天开启今年的第123次戒烟计划。”

约瑟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刚才的话题道：

“真理教派最近不消停的样子就像是发情的野马，那个欧文.希尔顿居然是他们在提顿大区的总负责人，真是难以置信。”

“没什么奇怪的，不是每个耶莱顿的毕业生都会成为联邦政府的基石。”

“说的倒也是，比如这个但丁，好家伙，在翻看他的档案之前，我是真没想到一个普通人的精力居然能如此‘充沛’。”

里昂侧过头，严肃道：“约瑟夫，我曾经告诉过你，不要透过表象去看任何人，包括普通人。”

“好的，队长，我承认我羡慕他的情史。”

约瑟夫此时的神态和刚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大相径庭，他抽烟速度很快，几句话的功夫便已经抽完了一根。

翻翻口袋刚想要再续上，却在后视镜中看到了里昂那双十分平静的蓝眸。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双手把住方向盘，转移话题道：

“队长，根据情报部门的探查，欧文从研究院偷走‘1-27号’禁忌物后就消失在了提顿大区。”

“您觉得他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过往的经验告诉约瑟夫，可以在没事的时候和队长开开玩笑，但永远不要招惹看起来格外平静，并且在注视着你的诺芬克斯家族成员。

“真理教派想要在今年的守护节上搞些大动作，既然之前最后的线索显示在了诺蓝市，那就证明这个城市必然有着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到需要借助禁忌物的力量。”

里昂依旧是很平静的口吻：“只是可惜了那个凯尔一家，好端端的高级警司，受了这种无妄之灾。”

“所以我搞不懂但丁为什么还会活着，‘1-27号’禁忌物需要生命的力量来激活补充，不可能会漏掉任何接触到它的普通人。”

“那就证明这个但丁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普通，不是吗？约瑟夫...”

里昂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突然在一瞬间显得更加宁静，更似有暗波涌动，目光牢牢望向公寓楼里那个漆黑的窗户，像是发现了什么。

“约瑟夫，看起来他不光不普通，似乎还有些我们不了解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