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朕说说,可是有人刻意安排你下县?”
望着长身玉立的法海,康熙帝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之色。
“回陛下的话,是微臣自己要求下县的。”
早在赶来南书房前,法海便已猜到康熙帝肯定会这么问,毕竟他的身份不同于寻常翰林,代表着的可是佟家的脸面,康熙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说自己亏待了母族。
“哦?”
康熙帝真的很意外。
概因法海完全不需要靠历练来积累资本,就他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一旦成年,肯定会被重用,反倒是下县一事风险极大,稍不留神就会阴沟里翻了船。
这一点,康熙帝不相信法海会看不出来。
“陛下明鉴,我佟家累世皆沐皇恩,自当精忠以报,微臣位虽卑,却不敢忘忧国。”
如此大好的一个拍马屁之良机,法海当然不会错过,不把康熙帝给哄开心了,那就不算完事。
“好一个位卑不敢忘忧国,朕没看错你。”
这马屁,康熙帝明显很是受用。
“微臣惶恐。”
面对夸赞,法海并未丝毫的得色,反倒将身子躬得更低了几分。
“爱卿有心了,朕给你直奏之权,有何困难,皆可直接说与朕知。”
对法海的恭谦之态度,康熙帝那真是越看越是喜爱。
“微臣谢陛下隆恩。”
这权限可不低,要知道从五品以上的京官才能上本,至于地方官,那至少得是一省按察使(臬台)以上的官员,才有这么个资格。
就法海目下的官阶,能有这等权力,绝对堪称是殊遇了,那,自是该表现一下激动的。
“嗯,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朕就等着看卿的治县之能了。”
康熙帝原本还想提点一下法海如何治县,可话到了嘴边,他却是又打住了,因为他突然觉得以自家表弟的妖孽,完全不需要旁人的指点。
“是,微臣告退。”
法海还真怕康熙帝给他来上一番耳提面命,无他,框架一多,手脚岂不是就被束缚住了?
好在并没有,那,自然是赶紧走为上了的……
在人才的培养一事上,康熙帝向来极为重视,很快便下了诏书,令吏部尽快给出票拟,并将所有下县历练的翰林全部定为从六品,一任下来,若是考核能过关,则直接晋升为正六品,绩优者另论。
这,差不多就是享受京县知县(正六品)的待遇了,消息一经传开,那些未曾报名的低阶翰林以及庶吉士们无不为之捶胸顿足。
可惜为时已晚,要想再有这等机会,少说也得是三年后的事了,到时候的竞争之惨烈,实不知将超出多少倍。
法海的“运气”不错,嗯,有佟国飚在,他的运气再怎么着都不会差,分到的是离京师最近的房山县,陈元龙跟着沾了光,分到了隔壁的良乡县。
“这都是怎么了?”
赴任前拜访上官乃是常例,尽管张吉午这位顶头上司屁用都没有,可该走的程序,还是省不得,当然了,送礼就免了,法海可不想授人以柄。
只是,这才刚回到了自家小院,就见自家房中的丫鬟们正在那儿抱头痛哭着,顿时便被吓了一大跳。
“二爷,奴婢也想跟您去房山。”
听得响动,雪晴率先抬起了头来,见来者是法海,嘴一咧,顿时哭得更伤心了几分。
“二爷,奴婢也要去。”
“还有奴婢。”
……
雪晴这么开了个头,翠巧等丫鬟们立马全都跟着嚷嚷开了。
“呃……”
一听是这事儿,法海的头顿时便疼了。
要知道他可是去地方上任,带上嫣红一个丫鬟还没啥,可若是把全部丫鬟都带了去,那,真就太过招摇了些。
“二爷,您就答应奴婢吧?奴婢们可不想被随便指给了人。”
见得法海没反应,雪晴顿时便急了,抢上前去,一把就拉住了法海的胳膊。
“说啥呢,你们都是爷房里的人,谁敢乱指派?再说了,爷是不能随时回来,可你们可以去房山看爷不是?”
“就这么八十里不到,有马车,一天就能来回,有啥好哭的,赶紧,都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就是瞎操心了。
法海真就不免有些个哭笑不得。
“二爷,您真是太好了。”
“二爷英明。”
……
有了法海这么个承诺,众丫鬟们顿时便全都破涕为笑地哄闹开了……
“都说说看吧,这事儿究竟该是怎个章程?”
就在法海房中欢声雷动之际,远在房山的一间宽绰厅堂上,几名中年人却是一脸肃然的沉默。
最终,一名留着五绺长须的清瘦中年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正是房山县丞(正八品)张浩然。
“嚓,有啥可担心的,佟家势大又如何,来的不过就是一小屁孩而已,他要镀金,咱们配合就是了,真敢乱来,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张浩然话音方才刚落,坐他斜对面的一名络腮胡壮汉已是满不在乎地咋呼了起来,此人是房山县巡检(从九品)鹿鸣。
“鹿爷说的是,房山是咱们的房山,甭管谁来了,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得蹲着,敢炸刺,嘿,削他!”
坐在最下首位上的一名胖子跟着也咋呼上了,这厮正是张浩然的亲弟弟张浩淼,房山县最大的地主。
“啧,怕就怕黄主薄那厮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呐。”
就在此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开口之人是房山有名的讼师瞿海。
“他敢?”
张浩淼显然不以为意。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瞿海也觉得黄主薄应该没那个胆子,但,显然并不是太把稳。
“那就……”
鹿鸣恶狠狠地比了个“切”的手势。
“还不至于到那一步,先警告一下好了,一切且待那位少年知县到了再看也罢。”
张浩然双眼微微一眯,眸中隐有凶光在闪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杀意。
“行,就这么办。”
“我看可以。”
……
张浩然就是这个小团伙的领头人,他既是有所决断,其余诸人自然不会也不敢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