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摇头叹息，话虽没说，但其中意味，却也让江水寒明了。

历代以来，类似的命令之下，总是会让执行者手中权力放大。若是没有严格稳定的监管体系，必然会造成不小的混乱，给生民带来不小的伤害。

但景朝既然能有明尊教搅得南方大乱，无能为力，那自然没有那么大的监管能力。这些被赋予权力的人，能操作的空间，也就很大了

即便是你小心谨慎，一直不提明尊教，那些人都能为了夺取财物，诬陷牵连。

更别说你提了明尊教，还为他们说了一点好话了。

若不及时表态，听这话的人，都有可能被抓起来。

书生靠近老丈和少年，从怀中拿出一块糖递给少年：“也别怪那些人这般态度，实在是在别的地方看过太多类似之景，心中怕了。”

“老朽明白。”老丈苦笑一声，“都是讨生活，都不容易……唉……”

周围众人默然，即便是赶车的车夫都叹了口气。

书生放下糖块，重新骑马来到江水寒身边：“道长，你也是来连江县赏雪的？”

江水寒微微点头：“连江雪城不夜天，这么大名声，贫道自然想要见识见识，希望不会让我失望吧。”

“失望应该不会。”书生笑了笑道，“若是十年前的连江，虽然有些看头，但小道长说不准会失望。但现今的连江县，即便不觉得惊喜，也不会失望。”

“哦？”江水寒眼神微动，“看来阁下对连江城很是熟悉啊。”

“谈不上太过熟悉，只是每年都会来一两趟。”书生一脸平静，“算是略知一二吧。”

“哈哈，连公子这话谦虚了，别人不知道，俺这个常年在北地的行商还不知道？”不远处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扭头，只见到一个穿着厚厚皮袄，身材健壮的汉子正从不远处骑马过来：

“真论对连江县的了解，只怕大多数连江县的百姓都没你清楚。

“你当年第一次来连江县还是俺老穆送你来的，当时你就对这如数家珍……”

书生看着汉子，无奈笑了下：“穆七叔，你这过于夸张了，我也不过是因为祖辈曾经是连江县人，父母在我小时候跟我说过，我记性还算不错，就都记下来了。”

驴长生忍不住打了个响鼻，驴眼斜看了书生一眼，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是装逼呢？

“谦虚了谦虚了，你啊，就这个毛病不好。”穆七叔摆摆手，转头对着江水寒道：“这位小道长若是来连江县游玩，可以问问连公子，他对连江县那可不是一般的熟悉。

“绝不会让你踩坑。”

“哦？”江水寒面露喜色，“那可太好了，贫道先谢过连兄了。”

“道长莫要打趣我了……”书生连连摇头，“在下只能根据以往提一些建议，如今是否会踩坑，我也不敢保证。”

“这就够了，多谢连兄。”

几人说话之间，已然看到了前方连江城城门。

城门前车马行人分列两队，一个个披甲的城门守卫，正有秩序的勘验行人、商队货物。城门头上，一块铜镜高悬，明晃晃的照着每一个进入的行人。

老丈和少年躲在人群中，时不时的瞭望一下城门前，没看几眼便面露惊愕，忍不住喃喃自语：

“怎么……怎么会……”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仍是不敢相信：“竟然……竟然就这么让商队过去了。”

“老丈，这有什么不对吗？”江水寒骑驴走了过去“检查完自然就该过去了。”

“小道长你不知道，入城哪有那么容易。”老丈摇头叹气，“就说鹤云郡郡那里吧，如果不是城内望族世家的商队，想要进城，多少要给守卫些好处，不然的话，你的货就是放烂了，那也不能进城。

“鹤云郡还算好的，有的郡，打点后东西要先留下来一半。

“但我看刚刚，那些商队似乎没人给……也可能是手法隐蔽，老头子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老丈声音很低，但却很清晰。

江水寒又看了看人群队列，看了看那正在勘验的守卫，依旧只是之前平常的检查，没有半点索贿受贿。

但听了老丈话后，这幅画面却有了别样的滋味。

“连江县，算是比较安宁和规矩的。”书生牵马走来，排入队伍，“这也是我之前说现在来绝不会失望的原因，自从贾县令上任之后，连江县这里，规矩了许多。

“虽不是尽善尽美，但和其余各处相比，终归好上许多。

“老丈之前的话，在连江县几乎不会有人因此生事，但离了这里嘛……”

书生摇了摇头。

贾县令？

江水寒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能在这样的世道维持住这种规矩，这县令显然是个有能有为之人。

城头圆镜一晃，光华照向众人。

书生闭眼，似乎有些享受，边照边对江水寒道：“现今天下纷乱，各地妖鬼邪魔频现，又有明尊教，真母教等诸多教派聚拢人心造反行事，各处县城悬挂着明照镜，来辨别妖魔邪鬼还有那些教徒，邪法修士。

“连江县这面比其他各县还多了些好处，常年在此镜光下，可去病消灾，延年益寿。”

“连公子又来了？”守卫的一队长笑道，“没那么夸张，要真达到延年益寿那个程度，起码要在这镜子下照上二三十年，每天至少六个时辰。正常也就略微强健身体，去去普通疾病。”

他挥挥手，让书生和江水寒快些过去，别挡了后来人的路。

两人入城后，书生拱手道：“小道长，在下一直居住在城中昌盛酒楼。若是有事找我，可去酒楼问掌柜的，就说找连清云便可。”

江水寒拱手道：“那就多谢连兄了，贫道先在城中走一走，若有闲暇，必找连兄共饮。”

两人告辞之后，连清云骑上高头大马，几步工夫便不见踪影。

驴子鼻子抽动，努力的嗅了嗅，抬起头来：“昂……老爷，这书生……好古怪！他身上的味道虽然看似和正常行人相似，但我总感觉那味道虚浮，不像是他本来的味道。

“他自己的味道，我闻不出来。”

“岂止是书生古怪。”江水寒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来时的城门，看着老丈和少年入城，看着一辆马车入城，“小小连江城，这算是……风云汇聚？”

他重新看了看那城头的镜子方向：“明照镜……这玩意，能看出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