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你都那么大岁数了,钱不花光那以后不浪费了?”大和尚摸着自己光头一脸不在意,“而且出家人修行,不是讲究一个清净自在嘛?你带着那么多银子,哪来的清净?日后怕是入道无望。
“洒家菩萨心肠,看你难登大道,这才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无畏来帮老道士你啊……”
“滚蛋滚蛋……”老道士翻了个白眼,“你这厮成天骗吃骗喝,懂不懂什么叫清净只在闹中取?当初就应该让你关在那地窖里,活活饿死你才好呢!”
大和尚嘿嘿一笑,满不在意,反而凑到了江水寒身边小声道:“小道友,这老家伙是在场众人中,除了这洞天主人外最富的一个了。
“甚至不算这踩了狗屎得到的洞天外,老卓也未必有这老道士富,对这种人,咱们就得劫富济贫啊!”
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这话听的驴长生连连点头,看向大和尚的眼神如同碰上了知己一般,这大和尚说话,可太对味了!
“所以别和他客气。”大和尚笑呵呵的说着,靠近了后声音又低了两度,“这位驴道友也一样,老家伙不差这点,你们劫富济贫的时候,可千万别劫少了。”
“你这贼秃,下个月的酒钱,没了!”
老道士从不远处笑骂两声,喝了口热茶,继续和身前的书生下棋。
江水寒略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大和尚。虽然他和驴子都没有过多遮掩,但自从信徒增多,驴子身为护法水涨船高,自身神异内敛,即便是苏于平留下的那些术法秘术中专精探查的,也很难查看出其超凡之处。
大和尚却仅凭一双眼,就看了出来。
“果然,能参与这一小洞天聚会者,都不是普通法脉散修。”
江水寒心中暗道,正看着周围,神色突然一动,转身看向后方。
只见那空地上,阵阵涟漪浮现,下一刻两个穿着白袍的十六七岁的少女踉跄着从涟漪中出来,前方一个刚要倒地,被后方的少女一把拉住,这才站稳。
她吐了吐舌头,声音如百灵般清脆:“好险好险,差点就进不来了……”
话音落下,她抬起头,看向场中众人,一双乌黑的眼眸中露出了些茫然,扭头看向身后高出半头的沉静少女:“姐姐……祖奶奶可没告诉咱们,这里面还有其他人啊……
“要不……咱们跑吧?”
……
“嗯?”
钟昭的脚步猛然停下,看向石狮子周围,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刚刚……是有什么过去了?
旁边的一捕快转头询问:“怎么了钟判?”
“没什么……”钟昭摇了摇头,将眼中疑惑压下,状若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四周,“你们好好巡逻,也要注意安全。等这一阵过了,我去县令那里去给你们请功。”
“那倒是不用钟判。”为首的一捕快笑笑道,“本来这一阵的巡逻贾大人就会多给几份钱,你这在请功,多少显得我们有些不知好歹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钟昭摇了摇头:“现在的补贴是四年前定下的,现在连江名声在外,冬日游人更多,你们也更辛苦,若是还按照四年前的规格,那就不合情理了。
“放心,大人对下面的人一向不会亏待,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钟昭说罢,笑着拍了拍一捕快的肩头,转身离开了。
领头的捕快顿了顿,看了看周围几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巡逻?要是出了事……都吃不了兜着走!”
身边几人立刻匆忙巡查起来,只有一个跟着这捕快一起走在后面,走了好一阵才开口:“头……你说,钟判他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肯定是看出来些,毕竟是连江第一神判,这要看不出咱们伸手过油水,那他这些年的威名岂不全是笑话?”那捕快边走边道:
“钟判当官这么多年,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上上下,谁不捞点,谁不过两手?
“有良心的少捞点,积极办事,没良心的狮子大开口,屁事不干。
“不过有县令在,咱们这里倒是没有那么大开口的,多少都办些事,毕竟当年那霹雳手段……”
捕快说着浑身一个哆嗦,拽了拽衣服,眼神小心的扫过周围:“关键是……钟判到底看出了多少?
“如果看出的只是普通的贪腐,牟利,他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热闹的人群:“他真的看出来咱们这两年干了什么……那就准备跑吧,离这越远越好。”
钟昭深深地看了眼街上巡逻的捕快和守卫,他知道,这些当年和他一起帮县令稳住县城的人,有不少人都变了。只希望,这些人变得没有太多吧。
他看着热闹的人群,看着一盏盏灯笼大放光明,看这不夜之城满是热闹和红火。
眼中却不由有些怔怔出神,连江县看起来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但钟昭一直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假象,一种表象。
是他和县令这十年来,一直维持的假象。
这里依旧每天都会有人饿死冻死,依旧有人辛勤劳作,日子却越来越苦。依旧有豪族士绅强取豪夺,依旧有人逼良为娼,依旧有官匪勾结。
虽然一切都没有之前那么大张旗鼓,肆无忌惮。
但他们依旧在这里,每天都上演。
赋税、徭役、土豪、恶霸、官吏、世家……
钟昭虽然有神判之名,但面对这一方方势力,一张张网,他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即便是有县令的鼎力支持,有县令的帮助,但也难以让这里干净,甚至难以让这里继续维持下去表面的干净。
连江城是个大肥肉,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有多少人伸手,县内的哪一家豪族大户背后没人支持?这十年来迁入的大户,更不乏和中都大员,和公侯有所关联的。
百里侯听着威风,但也只是在百里之内,也只是对普通的豪强。
面对各方各处觊觎的人,贾县令能到现在还没被调任,已经让钟昭感觉不可思议了。
但即便如此,面对各方伸手的人,即便是钟昭也感觉无力。
一些抓住的人,一纸调令就将人提走,连审都不让审。
日积月累之下,钟昭已然发现,不少的老伙计已经有了别样的心思,甚至有一些直接调走,举家搬离。
还有人劝他离开,但他离开了……县令又该如何?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钟昭定了定神:“当年不也是这么一步步走来的吗?大不了,重头再来罢了。”
他回头看了眼万千灯火,转身继续向前走着。
辉煌灯火下,这条路,只有他那条影子,被拉的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