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楚河立马跳起来,上下摸索。
可往身上全都摸了个遍,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哪里出了问题,红光进入体内便消失不见了。
洪守蹲坐在废墟之上,剧烈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淤积的血块,惨淡的脸色终于回升了一丝血色。
不过,若有若无的死意开始在他周身蔓延,强壮的肉体也好似泄气的气球,变得干枯如柴。
他看向上蹿下跳的楚河,眼里有欣慰,有震惊,也有沉重,更多的是潜藏在眼中的遗憾。
“师父,我现在你去找老张头。”
巡查无果,楚河猛地想起了正事,他刚要扶起瘫坐的洪守,带他去治疗,却被洪守摆手阻止。
“没用的。”洪守捋顺凌乱的白发,洒脱的笑道:“我如今的伤势,不是老张头能治得好的。”
“我现在就带你去镇上!”
楚河剑眉一竖,斩钉截铁的说道。
洪守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相比于我,你更应该去镇上,甚至还要去建业城那里才安全。”
楚河将手搭在洪守的手腕上,心里猛地一沉,他把兜里啃了一半的老山参塞在洪守的手里,皱眉道:“不管有没有用,先把这根补血的药材吃了,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去把老张头提过来。”
说罢,就要提步离开。
啪!
一只大手反手握住楚河的手腕,将他定在原地,楚河很想甩手离开,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回头。
洪守板起一张脸,惨白面容露出长辈的威严。
“我说了,没用的。”
“可是……”
“行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要真想为我做点什么,就把我背上,送我到村口的墙头上。”
楚河无语凝噎,眼中泛起了不忍。
“小河子,听话……”
楚河一顿,最终还是缓缓背起了洪守。
老人的身体很轻,就像是背着一团空气。
可楚河走的一步都很沉重,仿佛背上是一座望不到顶峰的高山。
洪守脑袋无力的摊靠在楚河肩膀上,宽厚的臂膀让他这个在弥留前的老人家,莫名的舒心。
曾经需要庇护的雏鹰,现在终于长大了。
他勉强睁开疲惫的眼睛,嘴唇微微抿动。
“你是不是疑惑过明明有那么强的武力,完全可以肃清周围的怨级小诡,却还是在每次开门的时候提心吊胆,生怕有别的诡异闯进村子里……”
楚河强忍悲伤,低着头颅,接话道。
“是啊,师父,那是为什么?”
“呵呵,那是因为在这一片土地上,有一只大诡存在,那是一张不知从哪飘来的人皮,这一片区域其实都属于他的猎场,周遭的几只人皮诡都是从他身上分割下来的,就是专门为他捕猎的傀儡。”
洪守说到这里,低头担忧的看了一眼楚河:“李放胆大包天,捕获了一只人皮诡缝合在那具身体上,如今人皮诡崩裂,魂丝躲藏到你身上,早晚有一天,那一只大诡终究会寻找到你身上。”
“咳咳……”洪守嘴里吐出几口血丝,脸色更加虚弱:“所以你要逃!逃出村子!逃得越远越好!”
楚河脸色难看,却还是强颜振作的道:“要是我逃了,那这里的村民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村子本来就是一个阵眼所在,只要不开门,那只大诡没法轻易的强行闯进来。”
洪守还想告诉楚河更多的事情,可是胸口处的淤结,令他不得不长话短说:“你离开了村子,那只大诡自然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到村子上。”
说到这里,他脸色再露苦涩。
“孩子,你接下来的路将很难走……”
楚河摇了摇头,沉寂片刻,忽然道。
“路就在脚下,有何难走之说。”
出乎意外的回答,让洪守面色不由一愣。
他面露欣慰,开口再言,这次却不再是关于那只大诡的事,而是关于村子的辛秘,以及见闻。
此时此刻,洪守就像一个为即将外出闯荡的孩子而操心的父亲,孜孜不倦地唠叨人生的经验。
楚河也没有年轻人的叛逆与不耐,静静听着师父的每一句话,牢记在心中,直到洪守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的脸色愈发沉寂,脚步也越来越快。
“师父……”
一瘸一拐的吴峰在老张头的搀扶下,见到了狼狈的楚河二人,瞧见弥留之际,枯瘦如柴的洪守。
吴峰心头一痛,开口轻唤,泪眼婆娑。
他没有请求老张头帮忙出手救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洪守大限将至。
“嗯……是峰子啊。”
声音本就越来越弱的洪守,忽然听到吴峰的声音,似乎被唤醒了疲惫的意识,扭头看了他一眼。
“洪院长……”
老张头面露苦色,也瞧见了洪守的惨状,身为医者的他,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洪守如今的状态。
血气只剩一缕,还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楚河脚步并未停下,吴峰在老张头的搀扶下,跟在楚河的身后,一同前往村子的大门口处。
即将进入村西头的主道时,楚河忽然愣住,抬头一看,发现村民们不知何时全都出了家门,一排排的站在道路两旁,难过复杂的看着背上的洪守。
“洪院长……”
“洪院长……”
“洪院长……”
楚河每越过一步,周遭村民便会情不自禁的呼唤洪守,眼中有敬佩,难过,更多的是悲哀。
呼唤的浪潮一层层凝聚,莫名的震撼人心。
即将长眠的灵魂似乎也受到了众人的鼓舞,再次苏醒,他强撑着露出微笑,坦然面对每一个人。
村民们随着吴峰跟在楚河的身后,等走到了村子的大门口处,追随的村民也有几百位之多。
他们很多都在房檐上目睹的那一场惨战的发生,都知道洪守是为了村子,才落得这般地步。
楚河脚尖轻轻一点,跳到墙头之上。
前方便是浓浓的雾霾边界以及一条被淹没的羊肠小道,脚下的墙头比其他的围墙还要宽上数倍。
一座巨大的祭坛,摆在两人面前。
“师父……”
楚河轻声呼唤,良久未得到回应。
他心头一绞,忽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微微传来,“放……放我下来……”
楚河立马轻柔的将枯槁的洪守放在祭坛上。
他望着前方浓雾,耳边回荡着李放怨毒的咒骂,口中喃喃自语道:“希望……是想多了,但还是在我临死之前,发挥最后一点作用吧。”
洪守从怀中拿出半截青铜令,费力的放入祭坛之上,旋即一口老血猛的吐在祭坛的青铜令之上。
刹那间,华光一闪。
方圆数里的围墙上,每一座石锥都开始轻轻摇晃,散发出一股炽热白光,将整个村子笼罩起来。
土河村的大阵,启动了。
楚河见此,心中庆幸当初没有动墙头的主意。
“嘶……”
忽在这时,村南头的一个角落发出一声激烈的嘶嚎,一团阴影被弹飞出去,滚回了浓雾里。
那是一颗人头。
与土头村土地庙雕塑里的人头一模一样。
“师父,这……”
楚河扭头,询问的声音嘎然而止。
祭坛之上,洪守不知何时垂下了脑袋。
一边的吴峰掩面而泣,悲痛欲绝。
大门前的数百位村民也同时面露悲哀。
一位村老缓缓走出人群,悲痛大呼道。
“送洪院长!”
几百位村民齐齐跪地。
对着那祭坛上伟岸的身躯,缓缓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