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年!
朱祁钰想起来了,关于徐真的纪录中,这个徐真是宣德二年消失的,纪录上是死亡了!
而宣德二年,是朱祁镇出生的那年!
后世有关于朱祁镇不是孙太后亲子的传言,宣德年间,胡皇后因没有子嗣而饱受争议,宣德皇帝更疼爱孙太后,是以孙太后对后位虎视眈眈。恰逢宫女怀孕,孙太后将宫女接入宫中养胎,诞下男婴后,杀母留子,谎称她所生,藉此扳倒胡皇后,顺利荣登后位,母仪天下。
太医徐真,就是那年死的,也是那一年,徐彪进入秦王府做良医,正统十年被提拔进入太医院,然后一路飙升!
难怪徐彪绝不肯招供出孙太后,因为那件事不止涉及到他一家,一旦事发,倒霉的不止是他的小家,而是他徐家整个家族了!他宁愿牺牲己家,也不肯拉整個家族陪葬!
难怪徐彪敢给皇帝下毒,难怪孙太后并不担心徐彪反水,是因为徐家早就和朱祁镇捆绑了!朱祁镇生,他们就好,朱祁镇死,他们都得陪葬!所以无论朕怎么拉拢,他们都不会变成朕的心腹!
全明白了!朕多年苦心都喂了狗!
但还需要证据,让天下臣民相信,朱祁镇就是庶子!
“徐彪,你藏得够深的啊!”朱祁钰目光一转,看向聂尚宫:“尚宫,宣德二年你在哪呢?”
聂尚宫垂下头,看不清她的脸色:“奴婢自幼便在宫中,承蒙张太皇太后不弃,在宫中做女官。”
“朕问你,宣德二年,你在哪里?”
“奴婢忘了,可能在宫中伺候张太皇太后吧。”聂尚宫答非所问。
“不!你不是忘了,而是不敢说!不肯说!”
“宣德二年,你是在皇太后的宫里伺候!”
“那一年,皇太后生了太上皇,诞下皇长子朱祁镇,没错吧?正因此,宣德三年,先帝以无子为由废了胡皇后,改立皇太后为皇后!自那之后,皇太后便是中宫皇后,而太上皇,就成了先帝嫡长子!对不对?”
朱祁钰眸中折射出兴奋之色:“但是!太上皇根本就不是皇太后亲子!而是她抱养来的!好一出狸猫换太子啊!你们拿先帝当傻子?拿文武百官当傻子?用庶子替代嫡子,你们哪来的胆子!”
后世史料对孙太后和朱祁镇的亲子关系抱有怀疑态度,而徐彪的父亲徐真,死得过于蹊跷,反复推敲之后,便可以得出结论:孙太后无子,为谋求中宫皇后之位,以宫女之子谎称亲子,杀母留子,朱祁镇就成了宣宗皇帝的嫡长子,也因此在宣德三年,宣宗皇帝以胡皇后无子为名,降格为妃,尔后孙太后坐居中宫,母仪天下。
如果证实朱祁镇不是孙太后亲子,那么朱祁镇就失去嫡子的身份了!变得和他一样,都是庶子,那么勋贵、文官又有什么理由废掉他,去迎立另外一个庶子呢?
那样的话,他和朱祁镇之间的巨大鸿沟就抹平了!甚至,他要比朱祁镇更加优秀,起码他没在土木堡之战丧权辱国!
朱祁镇那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嫡子身份,也会被摔入尘埃之中,因为你是婢女生的!是庶子!你不配做皇帝!
“聂尚宫,回答朕!”朱祁钰猛地上前一步。
“陛下想多了,太上皇自然是皇太后亲子,绝对无假,宫中归档纪录得清清楚楚,宫里的老人、宫外的老臣也都能证明。何况当时张太皇太后健在,岂能发生此等鱼目混珠之事?还请陛下切勿多想,太上皇绝对是皇太后亲子。”
聂尚宫面皮忽然抽动一下:“奴婢想起来了,宣德二年,太医徐真调戏宫女,被先帝命力士勒死了,对外宣称病逝,刚才奴婢脑子懵了,所以忘记了。”
“聂尚宫,你在逗朕?区区一个宫女而已,就算被太医调戏了,以先帝的性格,也不会直接勒死太医,先帝风流好玩,却非暴戾之君。”朱祁钰不信。
“如果调戏的是奴婢呢?”聂尚宫真的豁出去了,用一辈子清名去换取朱祁镇的正朔,朱祁镇究竟和她什么关系?
朱祁钰回宫二十二年,从未听过关于聂尚宫的风言风语,其他太监宫女搞对食,她从来不屑为之,可以说清誉极佳,她肯赌上自己的清誉,说明朱祁镇的正朔,比她的名誉更加重要!
“聂尚宫是说,徐真调戏了你,所以先帝就勒死了他?”
“是!”聂尚宫坦然承认。
朱祁钰猛地看向徐彪,徐彪已经血崩了,有眼儿的地方都在流血。这让他想起穿越之时的情景,就是补过头的结果!该死的徐彪、艾崇高,是你们害死了朕!
“徐彪,朕给你一个救你九族的机会!可还珍惜?”朱祁钰一定要挖出这个秘密,事关皇位,只要破了朱祁镇嫡子身份,他还拿什么跟朕争?
但徐彪说话断断续续的:“臣,臣无罪……”
“闭嘴!你无罪?朕只是小病,却给朕下大补药!你戕害于朕,狡辩时居然振振有词!还敢说没罪!好!朕便让你九族都陪你下地狱!让你们生不如死!”
朱祁钰满脸戾气:“刘祥,去调宣德一年至三年的归档,所有档案都要调过来!朕要查阅!快去!”
“金忠,宣个太医进来,拖下去给他治病,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胆敢戕害皇帝,朕该赐他瓜蔓抄!”
然后猛地看向聂尚宫:“尚宫,朕知道你自幼成长于太皇太后膝下,洪熙年间为宫中女官之首。你在宫里颇有威望,处事公正,一心为公,为何处处和朕作对呢?朕自认做皇帝比太上皇强,对皇太后、太子也绝无怠慢之处,朕也不曾苛责宫人、祸害天下,尚宫为何偏偏针对于朕呢?”
聂尚宫垂首不语。
“尚宫方才说太医徐真调戏于你,先帝使力士勒死他。朕问你,宣德二年你多大岁数?年近三十了吧?宫里那么多宫女,他视若未见,偏偏调戏女官之首,他是活腻了?还是故意找死?尚宫,你为什么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也要说谎?为什么?”
“朕知道你不怕疼不怕罚,宫外也没有家人,看似无懈可击。但你把清名看得极重,若朕剥光了你的衣服,让你站在午门门前,你会怎么样呢?”
朱祁钰语气阴鸷:“尚宫,告诉朕,太上皇究竟是不是皇太后的亲儿子!”
“太上皇是皇太后亲子,绝对不会错!”聂尚宫语气决绝。
“嘴巴够硬!来人,剥光了聂尚宫的衣服,让她在门前站着!她不是说徐真调戏她吗?现在门外跪着几百个医生,朕倒要看看,谁会调戏你!”
聂尚宫流出两行清泪,浑身颤抖,任由小太监把她拉下去。
朱祁钰见她如此决绝,更觉得里面不简单:“等一下,尚宫,你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朕与你没有解不开的仇怨,不如你就招了吧?”
聂尚宫不置一词。
朱祁钰仍不甘心:“你本家姓聂?哪里人氏?”
“奴婢姓聂,家是哪里记不得了,自幼便被送入宫中了,承蒙张太皇太后恩荫,养在膝下,后被皇太后看重,入皇太后宫中伺候。”聂尚宫声音略有哽咽。
显然,朱祁钰打在她的七寸上,她什么都不怕,就想要一个清名。若被剥光了放在人群里站着,她只能一死了之了。
“皇太后十岁入宫,当时你在宫中?”朱祁钰又问。
“在。”
“为何不出宫?”朱祁钰又问。
“奴婢宫外没有家人,也没有牵挂,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了,便留在宫中伺候。何况张太皇太后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当尽心竭力。”聂尚宫答对如流。
“不曾找过太监对食?”朱祁钰目光闪烁。
“奴婢不敢祸乱宫闱,坏了宫里的规矩!”聂尚宫急声道。
“就是不曾找过了?”朱祁钰缓缓道:“宣个稳婆进宫,为聂尚宫查一查身体!”
那个诞下朱祁镇的宫女,很有可能是聂尚宫!
朱祁镇是先帝子嗣,朕也是先帝亲子,她出身太皇太后的宫中,应该一视同仁才对。而且,她无儿无女,不涉及到嫡庶传承家业,为人不贪钱财不贪名利,在宫中颇有好名声,却偏偏针对于朕,苦心造诣的帮着皇太后戕害于朕,对朱祁镇的正朔看得极重,实在太矛盾了。
“陛下,奴婢何德何能会被宣宗皇帝临幸?如何诞下太上皇?请陛下不要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一个粗使丫头,得蒙张太皇太后不弃,一路提拔,方有今天。陛下看奴婢厌烦,赐奴婢一条白绫、一杯清酒即可,奴婢绝无怨言,何必拿奴婢来玷污皇太后呢?”
聂尚宫叩首:“八年来,陛下总疑神疑鬼,认为有人戕害陛下,您以为皇太后不是您的生母,便处处防备,实则皇太后对陛下处处袒护,视如亲子。奴婢看在眼里,便知道陛下病了,陛下是疑心病,不杀光你心里所有怀疑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杀光了又如何,你梦里还会出现他们,这是心魔,陛下只要活着,就会看到他们!”
“大胆贱婢,敢诅咒陛下!”金忠一个耳光扇在聂尚宫的脸上。
但聂尚宫不服气地瞪着朱祁钰:“陛下病了,无论奴婢如何说,陛下都不会信,只会信自己心中所想的。陛下晚上肯定睡不着觉吧,恐惧、害怕、暴戾,想杀光你看到的人!是不是?陛下病了!”
“杀了你个贱婢!”金忠兜头又扇了几个耳光,就要动手杀人。
朱祁钰却拦住他,神情淡漠:“她在逼朕杀她!聂尚宫,你着急了,骂朕病了,激怒朕杀你。但朕不会的,朕是仁君,千古仁君!来人啊,把她剥光了,放在门口站着!金忠,你盯着她,不许她自杀!朕要把她肚子里的秘密,全都挖出来!”
“刘祥怎么还没回来?再去找个老太监,召来问话!”朱祁钰迫不及待查阅归档了,只要剥除朱祁镇嫡子的身份,他就不成气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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