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
诸王挤在这里,堂堂诸王,居然睡大通铺。
“赵辉死了!”郑王收到这条消息,整个人懵了很久。
宗人府诸王沉默良久,竟都兔死狐悲。
前日还好好的一起吃饭,回家就自尽了,美其名曰思念亡妻,宝庆公主死了多少年了,才思念是不是晚了点?
皇帝杀勋臣,可是一点都不遮掩了。
那杀诸王呢?
会不会想杀就杀?
“郑王,能不能和陛下商量商量,本王想回家。”庆王眼泪不争气地流。
“陛下听本王的吗?”郑王苦笑。
亲叔叔又如何,他也不是没杀过亲叔叔。
“呜呜呜!”
不知是谁,先哭了起来。
然后整个宗人府,都跟着哭泣。
却在这时,宫里传旨的太监进来:“皇爷口谕,宣郑王觐见。”
“小公公,陛下宣微臣所为何事?”郑王姿态放得很低,随手将一枚玉佩塞到公公手里。
传旨的太监轻蔑地瞥他一眼:“皇爷心情不佳,王爷自行体会吧。”
收了玉佩,轻飘飘离开。
噗通!
郑王坐在地上,完了,皇帝要杀他!
……
早朝上。
朱祁钰神色阴沉,对诸多政务提不起兴趣。
回应寥寥。
朝臣看出来了,皇帝心情不佳,却想不通,皇帝为何如此?
从年初开始,皇帝极为勤政,对政务极为上心,而且能听得去意见,虽然做事出格些、为人暴戾些,但在处置政务上,多以朝臣为主,还肯及时认错。
愿意做实事的朝臣们,认为皇帝是个有作为的君主。
今天皇帝情绪明显不对劲,听着启奏的奏章,只是心不在焉的答应。
“朱英已经抵达山东。”
“朕打算令朱英为山东督抚,派林聪去河南,为河南督抚。”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忽然回神,问。
“陛下,山东事物冗杂,外有强敌入境,尚需林督抚坐镇。”
张凤道:“微臣以为,当令林督抚和朱英协作,等到喀喇沁部退去,再请林督抚坐镇河南。”
“就依你说的,内阁拟定好圣旨,等喀喇沁部撤退,便下旨令林聪督抚河南,不必问朕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广西薛瑄上奏,说两广土人不服,请中枢调兵坐镇广西。”
“之前朕把丘濬和张顺脱脱孛罗派去了广西。”
“但丘濬给朕上密奏说,从山云去世后,广西卫所已经烂了,不堪重用。”
“所以请中枢派兵派人,坐镇两广。”
“可中枢没人没兵啊。”
“诸卿,想个办法,该派谁去坐镇两广?”
朱祁钰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叶盛出班,跪在地上,慷慨道:“两广土人造反,非土人之因,而是盘剥过甚!”
“一如靖江王入朝,便强征土人童男童女,丧尽天良。”
“据臣所知,那些流官,到了土人地界,就明目张胆索贿,不把土人视为大明子民,导致土人年年造反,屡镇不止。”
“所以,微臣以为,治标当治本,请陛下改革京察,令流官对土人一视同仁,爱民如子,方可令土人归心。”
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颔首:“叶卿起来,你说得有道理。”
“朕在奉天殿三令五申,偏偏那些狗官,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仗着自己是天朝官员。”
“瞧不起土人。”
“更有甚者,巴不得土人造反,只有土人造反,他们才能有镇抚之功,才能永镇此地,当他们的土皇帝。”
“甚至,他们还在贪墨军饷,大发战争财!”
“简直其罪当诛!”
“朕深知也。”
“却无力改革。”
“以前京察三年一次,其实十年才查一次,从景泰元年便是这般,但查出什么来,诸卿应该比朕更清楚。”
“今天开始,改为一年一察,不合适的直接罢免,有罪的充边,该死的诛九族!”
“都察院,拿出一个详细条陈来。”
“以后新录用的进士,必须入都察院做一年御史,再派出京去做地方官,或者补入翰林院。”
“朕知道都察院缺人,那就从举人中招募临时御史,令他们去查!”
“举人不是想候补当官嘛?”
“就让他们去查当官的人,把当官屁股底下的屎,都给朕查出来!”
“查得好,就让他们递补进去当官。”
“以后京察,年年都查。”
“以前京察是各部协作,却年年都查不出什么来。”
“朕打算提六科,为监察部门。”
“六科掌印官员不过七品官,如今提为正三品,和布政司同列,改名为监察司。”
“按照布政司设置官位,监察司长官为监察使,以后就由监察司负责京察。”
“都察院负责配合。”
嘶!
奉天殿上下倒吸冷气。
那些举人,天天在呀门外候着,等着官员暴毙,他好补位上去,若放权给他们,估计天下官员,都得死他们手上。
大举报时代要来了!
皇帝就是让官员们卷起来,毕竟裁判是皇帝,皇帝可以有罪不罚,也可有罪重罚。
这是逼天下官员站队呢。
而且,改六科为监察司,这是要提拔新的官员。
谁会进入这个部门呢?
“监察司各级官员,由阁部拟定,多挑硬骨头,不怕死的,进监察司。”
“原六科给事中,酌情调入阁部,或者留在监察司。”
“改制先不急,反正要秋天才能京察,诸卿慢慢商量人选,到时候呈上来,朕再定。”
“说回土人。”
“那些在土司地界的流官,流官不治,便治不了土人!”
“做流官的政绩,要比做地方官政绩大,以归化多少土人算政绩。”
“可让举人、秀才,去当流官。”
“监察司,看紧了,别让那些流官弄虚作假,弄虚作假者,诛族,其九族三代不许科举;包庇者,同罪。”
“吏部,列出个条陈来,鼓励内地的举人、秀才,去做流官,去主动归化土人。”
“还有,翰林院,把三字经、千字文改编成小人书,用好注音,让土人能看懂,能快速学会汉话。”
朱祁钰略微斟酌:“三字经、千字文有些复杂了,干脆就弄出一百个常用字来,用注音,让土人去学,学会了这一百个字,就算汉人。”
陛下您可真敷衍。
“陛下,这百字未免太容易了吧?”叶盛觉得三岁小儿,都能读出一百个字来。
“一百个字,自然是有易有难,土人学会了这一百个字,就能根据这一百个字,衍生出一千个字来,也就能正常说话了,你说容不容易?”
朱祁钰笑了起来。
他把门槛设在里面,诓骗土人来学。
“所以编这一百个字,是门大学问,翰林院,立刻就开始编纂,越快越好,然后朕刊印成册,分发给云贵两广、河套、辽东、乌斯贜。”
朱祁钰笑道:“就算不能让土人归心,起码让他们学会了汉话。”
“朕不管流官用什么办法?”
“用绑的、打的、花钱买的,朕都不管,朕就要快速归化土人。”
“化土为汉,是景泰朝的国策,贯穿始终。”
“做得好,举人也好,秀才也罢,朕都大力提拔;做的不好的,趁早滚蛋,别碍朕的眼。”
“内阁,根据朕的意思下圣旨。”
朱祁钰话锋一转:“说到教化万民,大明百姓也得学习啊。”
“昨天经厂提督太监来禀报,说邸报已经办成了。”
朱祁钰让冯孝将报纸给诸卿传阅。
所谓报纸,其实是个本小册子,用浆糊粘在一起的。
“朕提笔半晌,竟不知道写什么,第一篇文章,是怀恩誊抄的圣旨。”
“朕办这邸报,一是想让天下百姓,及时知道中枢政策。”
“二是教化百姓用的,让百姓们养成看报的习惯,知道学习的重要性。”
“三是朕想让天下万民,领略中枢的风采。”
邸报更像是本宣传册,纸张不大,用的是草纸,用墨也很粗糙,成本很低。
“陛下,这生活邸报,是什么意思?”耿九畴问。
“写些生活常识,比如说如何培育树苗,一道菜的配方等等。”
“朕把邸报分为,大明邸报、社会邸报、生活邸报三类。”
“大明邸报为官方邸报,记录圣旨、政策、朕及朝臣的语录,由官方刊印,颁发,令地方各级衙门学习。”
“社会邸报,则记录各地趣事,社会邸报还可细分,如文学邸报、医学报、诗会邸报等等,囊括万千。”
“朕打算把社会邸报、生活邸报,向全民放开,任何人都可办报。”
“只要缴税即可。”
这信息量够大的呀。
邸报,不是新鲜事物,但放开给全民,可就是大事了。
胡濙微微皱眉:“陛下,诗会尚且对朝政议论纷纷,若陛下放开邸报,民间舆论可就不可控制了。”
“没必要控制,人心难控,不如放开渠道,让他们去说。”
“朝堂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不过。”
“要设邸报局,对邸报时时监控,若有情节恶劣者,由锦衣卫抓人!”
舆论这东西,引导可以,控制的话早晚引火烧身。
不如隐形控制。
控制报业,引导舆论,就足够了。
没必要字字审核,搞得风声鹤唳,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人说!
“诸卿,尔等也可以开个报社玩玩。”
“尔等都是学富五车之士,发几首小诗,写写话本,写写小说,顺便赚点外快。”
“邸报乃高雅之物,用得好了,诸卿可就名垂青史了。”
朱祁钰笑道。
还别说,朝臣都心里痒痒。
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个个出口成章,写首名垂青史的诗不容易,但写本名垂青史的小说,还不手到擒来?
“陛下,这邸报可卖钱吗?”白圭小心翼翼问。
“当然能了,办报总不能亏本吧,不花钱的东西谁会珍惜呢?”
“除了大明邸报外,其他邸报都要收钱的。”
“怎么卖?收多少钱?朕也摸着石头过河,诸卿自己摸索。”
朱祁钰兴致不高,又说了些地方事情。
便下了朝。
“老太傅留一下,朕有些话说。”
朱祁钰请胡濙去乾清宫。
胡濙却琢磨着办报,回想自己的一生,他年轻时走遍天下,自学医术,又当了半辈子礼部尚书。
要论学识渊博,他自认是不输任何人的。
他在犹豫,该办文学报,还是生活报,他都挺擅长的。
“老太傅在想什么?”朱祁钰陪着胡濙步行。
“回禀陛下,老臣在想办报之事,年纪大了,想的是身后名了。”胡濙照实道。
“老太傅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倒可以办个杂报。”
“何为杂报?”胡濙讶异。
“多开设几个板块,比如文学板块、生活常识板块、游记板块、医术板块,都是您擅长的。”
胡濙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好呀。
他认识很多老朋友,都可以拉进来,一起办一份报纸。
之前钻进牛角尖了,想一个人办一份报纸,殊不知人多力量大,报纸才能办得长久。
“谢陛下指点!”胡濙恭恭敬敬行礼。
进了乾清宫。
“皇爷,郑王已经到了,您看……”冯孝进言。
“暂请老太傅去偏殿等候片刻,冯孝上茶、把朕最近看的书给老太傅看看解闷。”
朱祁钰安抚胡濙。
胡濙皱眉,究竟是何事?
“老臣遵旨。”
朱祁钰进殿,看向冯孝:“把他宣进来,宫门关上,朕要密谈。”
“皇爷,未必安全呀。”冯孝担心。
“还怕朕打不过个老头?把天子剑拿来,他敢有异动,朕就杀了他。”
朱祁钰面容阴沉,毫不在意。
毕竟是天家秘事,被外人听去可不好。
郑王进殿,刚进来,乾清宫宫门陡然关闭,抬头看见皇帝拄剑坐在软塌上。
他心里一突,难道要杀我?
“微臣恭问圣上贵安?”郑王叩拜行礼。
“朕安。”
朱祁钰俯视他,半晌不说话。
郑王满头大汗,神情惊惧。
“郑王,伱今年多大岁数了?”朱祁钰问。
郑王都懵了。
“回、回陛下,微臣今年五十有三。”
“那你可知道仁宗皇帝驾崩时何龄?宣宗皇帝驾崩时何龄?”朱祁钰问。
这我哪记得呀?
不过,郑王却打了个激灵,好似大明两代君主,都英年早逝。
皇帝为什么这么问?
他看见书案上,那本仁宗实录,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仁宗皇帝亲子,是宣宗皇帝亲弟,他们为何英年早逝,而你却还活着呢?”
“还有襄王,若无朕杀他,他不也活着嘛?”
“宗室诸王,活到七八十岁的比比皆是,都活着呢!”
啊?
郑王汗如雨下,明白了,皇帝疑心病犯了。
“陛下,生死乃天命也……”郑王小心翼翼道。
哒!
冰冷的剑锋搭在郑王的脖子上。
“那你说,你的天命,是今天死呢?还是能活到一百岁呢?”朱祁钰语气森森地问。
郑王脑子懵懵的,这我哪知道啊?
但我不想死是真的!
“微臣想活着。”郑王实话实说。
“可朕不敢闭上眼睛啊,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仁宣二帝的英灵,向朕哭诉呢!”
朱祁钰贴着他的耳朵:“你也是仁宗皇帝的儿子,宣宗皇帝的弟弟,你听听,能听见什么?”
皇帝疯了?
郑王十分确定,皇帝疯了!
完了,他走不出乾清宫了。
“微、微臣听见了!”郑王顺嘴胡说。
“是谁害死任宣二帝的?”朱祁钰问他。
“啊?”郑王浑身一抖,被吓傻了。
仁宗、宣宗皇帝不是正常死亡吗?
“仁宗皇帝驾崩时,你在京中,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朱祁钰盯着他:“仁宗皇帝虽然肥胖,但身体还算康健,忽然就病了,两天后就暴毙身亡,为何没人查?”
“郑王,你告诉朕,是谁干的?”
郑王被朱祁钰的语气吓到了。
“微、微臣不知道!”郑王哆哆嗦嗦回禀。
“你是仁宗的亲儿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宣宗皇帝呢?”
“宣宗皇帝你最清楚了,他体壮如牛,随太宗皇帝上阵杀敌,也是一员猛将。”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他才三十七岁呀,只比现在的朕,大了七岁。”
“你们说说,七年后,朕是不是也会死呢?”
“朕是不是也活不过四十岁呢?”
轰!
郑王如遭雷击,皇帝绝对疯了!
您富有四海,乃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谁会害您呢?咱正常点行不行?
“请陛下切勿胡思乱想,仁庙、宣庙乃寿终正寝……不要啊!”郑王话没说完,脖子上带起一道血线。
“是寿终正寝吗?”
“三十七岁的寿终正寝,你糊弄朕呢?”
“朕看今天你也该寿终正寝了!”
朱祁钰剑锋压着他的脖子:“你若死在乾清宫,你儿子别想继承郑王爵,朕把他们全都杀光!”
“微臣真的不知道啊!”郑王嚎啕大哭。
看样子不像假的。
“当时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朱祁钰问。
“仁庙驾崩时,微臣怀疑过……”郑王支支吾吾,有点不太敢说。
“说出来,你怀疑是谁?”
朱祁钰眼睛亮起,他们果然是有踪迹的!
郑王满脸绝望:“微臣怀疑是先帝干的!”
“什么?”
朱祁钰大吃一惊。
“仁庙驾崩后,宣宗皇帝返回京师的路上,对左右说:‘我来南京的时候就料到我会马上回北京了,早就有安排’。”郑王豁出去了。
没错。
明宣宗实录上,确实有这句话:君父在上,天下归心,岂有他心,且予始至遽还,非众所测况。君父召岂可稍违,遂由驲道驰还北京。
“不可能!”
“先帝已经是皇太孙了,为何非要着急坐那个位子?”
“郑王,你信吗?”
朱祁钰不信,在他记忆里,父皇仁慈有趣,对他们兄弟极为宠爱,不可能弑杀亲父的!不可能是那种禽兽之事的!不可能!
但是,郑王显然是信的。
“这是谣言!”
朱祁钰咆哮大怒:“你在胡说!”
“谣言,是谣言,微臣信口胡说!”郑王不停磕头。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是在怀疑张太皇太后。
“十年后,宣宗皇帝殒命。”
朱祁钰不愿相信先帝弑父,岔开话题:“你可知道,皇位差点从朕这一支,转移到襄王一脉?”
“张太皇太后有意迎立襄王承继大统。”
“是杨士奇带着阁部重臣,对着漠北王山呼万岁,才阻止了张太皇太后换太子的心思,九岁的漠北王才顺利登基。”
“但张太皇太后却垂帘听政。”
“她成了吕武似的女皇帝!”
朱祁钰问他:“朕说的对不对?”
郑王从小就生活在张太皇太后的阴影下,对她应该知之甚祥。
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不是自己人,而是她的敌人。
“陛下,太皇太后乃仁宗皇帝嫡妻,宣宗皇帝亲母。”
“怎么会做出灭绝人伦的事情呢?”
“而且,太皇太后为了江山鞠躬尽瘁,绝对没有贪恋权位之意呀!”
郑王竟为张太皇太后开脱。
难道朕想错了?
“可最大的受益者,是她!”
朱祁钰盯着他们兄弟:“仁宗皇帝忽然驾崩,你们没怀疑,说得过去。”
“但宣宗皇帝,忽然就死了,你们还没怀疑?”
“为什么?”
“你来告诉朕!”
皇帝疯了!
郑王百口莫辩,您连自己的亲奶奶都不信,我说什么,您才能信呢?
“朕犹然记得,年幼时承欢于太皇太后膝下。”
“是她,令朝野上下承认朕这个私生子。”
“也是她,护佑朕母子。”
“年幼时,朕对她极为依恋。”
“朕也不想怀疑她呀,她是朕的亲奶奶呀。”
“可朕闭不上眼睛啊,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仁宣二帝,向朕诉苦。”
“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
郑王不停磕头:“请陛下宽心……”
嘭!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身上。
郑王被踹翻在地。
“再宽心,下一个死的就是朕了!”
“年初时,朕是怎么病的?”
“你心里没数吗?”
“郑王,朕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千万别逼朕!”
“朕能打死荆王,也能打死你!”
“朕能给你富贵,也能收回来!”
“今天你不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就送你下去,伺候仁宗皇帝去!”
“送你满门都去!郑王!”
“不要逼朕!不顾亲戚情谊!”
朱祁钰目光凶厉,状若疯狂。
郑王被吓到了,皇帝绝对是疯了。
他死定了,皇帝不是第一次杀叔了,已经轻车熟路。
皇帝的疑心病无限扩大,他最先怀疑的就是威胁他皇位的人,那就是近支诸王,杀光了近支诸王,就要杀远支诸王。
他又没儿子,根本不必担心皇位存续,在他疯到极致的时候,会拉着大明陪葬的!
郑王惊恐万分。
可是,他根本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不知道啊。
“滚出去,跪着!”
朱祁钰厉吼:“滚!”
郑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殿。
朱祁钰长舒口气,揉了揉脸,收了天子剑:“请老太傅进来。”
很快,胡濙进来,叩拜行礼。
他注意到,皇帝的书案上,摆着仁宗实录。
“老太傅,朕请你来此,是有贴心话跟你说。”
朱祁钰请他落座:“朕希望,你能跟朕说实话,行吗?”
胡濙目光一闪,隐隐猜到皇帝要问什么,苦笑道:“老臣自然知无不言。”
“老太傅,仁宗皇帝是怎么驾崩的?”朱祁钰直截了当。
“陛下,仁宗实录中有记载:仁宗皇帝即位之后,便尽情地追求享乐,发泄青.鱼,沉于酒瑟。”
朱祁钰却脸色阴沉:“老太傅,别拿套话糊弄朕,朕要听实话。”
胡濙苦笑:“陛下,老臣虽然岁数大,但在洪熙朝,只是礼部左侍郎罢了,太高层面的事情,并不知晓。”
言下之意,就是另有隐情了?
“实录里记载,仁宗皇帝宠幸蹇义、杨士奇等人,奈何他们都死了,朕没法去问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仁宗皇帝,实无疾骤崩,对不对?”
“宣宗皇帝也是,忽然就病重不能临朝,同月就死了。”
“太快了!”
“老太傅,你不觉得可疑吗?”
“仁宗皇帝在永乐朝,处置朝政二十余年,虽然肥胖,却并无大病,刚即位第十个月,便忽然崩殂;”
“宣宗皇帝也是,他能上阵杀敌,体壮如牛。朕犹然记得,小时候父皇抱着朕,毫不费力,他又不沉溺于女瑟,如何说没就没了?他才三十七岁呀!”
“朕呢?”
“年初时,朕说病就病了,病来得极为突然,差一点就要了朕的命。”
“大明的皇帝,都活不过四十岁。”
“老太傅,您能告诉朕原因吗?”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胡濙。
噗通!
胡濙扑倒在地上。
皇帝疑心病犯了,他怀疑仁宣二帝,非正常死亡,自己也会步入后尘!
他在害怕死亡,那么这个皇帝就会变成令人恐惧的杀戮机器!
太祖、太宗的晚年,就是纯粹的杀戮机器。
景泰帝又没有儿子,他杀起人来,毫不忌讳,哪怕把大明杀崩了,他也不会在乎,大不了为他陪葬。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胡濙身体开始颤抖,那晚家宴发生了什么,谁把皇帝的疑心病放出来了?
她要干什么?要让大明给皇帝陪葬吗?
“老太傅,告诉朕,仁宣二帝,是怎么没的?告诉朕!”朱祁钰双手按住胡濙的肩膀,锐利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胡濙。
“陛下……”
胡濙吞了吞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陛下您想多了……”
“朕没想多。”
“仁宗皇帝在死前,意图迁都回南京,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要逃离北京。”
“你不会以为,仁宗皇帝是傻子吧?”
“他能在政斗极为激烈的永乐朝,监国二十年,他的政治能力,要比朕强百倍。”
“可他令先帝去南京考察时,忽然就死了,从‘不豫’到‘崩于钦安殿’,不过两天时间,这是暴死啊!”
“老太傅,杨士奇何其精明,他就没查过此事?”
“张太皇太后,被称为女中诸葛,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
“先帝英明神武,竟连查都没查?”
“怎么可能呢?”
“朕把仁宗实录翻烂了,都没找到原因。”
“刚才问了郑王、张昶、张升,他们也不知道。”
“老太傅,您一定知道,对吗?”
朱祁钰一定要搞清楚。
一定要把所有潜伏起来的敌人挖出来,杀光!
他才能安枕,才能睡得着觉!
死亡的感觉,无比之近,令他无可适从,毫无安全感,他不敢闭上眼睛。
不杀光一切敌人,他就睡不着觉了。
胡濙却被吓到了。
皇帝疯了!
真的疯了!
那个把皇帝疑心病放出来的人,难道就没考虑过,一旦皇帝疯了,所有人都得死吗?她会首当其冲!
“陛下,请您万勿多想。”胡濙想给皇帝请脉,看看皇帝的吃食是不是有问题?
他知道,谈选侍在给皇帝调养身体,是不是用错了药?
导致皇帝精神恍惚?
朱祁钰拂开手,语气阴鸷:
“好,洪熙朝,你官职低。”
“那宣德朝呢?”
“你是礼部尚书,兼任户部尚书,宣德十年,先帝病逝时,你为托孤五大重臣之一。”
“这次你该知道了吧?”
“宣宗皇帝的身体如此康健,也就十几天,人就没了!”
“朕当时岁数小,但也依稀记得,父皇走得太快了,过年时还去宫外看朕,抱着朕陪朕玩呢,年后就病重了,忽然就没了。”
“这些年,朕从未怀疑过。”
“但当这等事情发生在朕的身上时,朕才知道,仁宣二帝,都不是正常死亡。”
“朕也不会正常死亡的。”
“也许朕闭上眼睛,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哪怕太子登基,哪怕漠北王复辟,他们也都活不过四十岁的。”
“这大明,有毒。”
朱祁钰慢慢退后数步,坐在案几上,语气愈发森然:“若朕知道,过几年就会死,你说朕会怎么做?”
“老太傅,你是了解朕的。”
“今天不把这件事说明白,朕就要大开杀戒了。”
“不管是谁,会危及朕的生命,朕就会先除之后快!”
“朕没儿子,无所顾忌。”
胡濙如遭雷击。
果然,皇帝要发疯了。
永乐朝的恐怖,终于要降临了!
皇帝一旦祭起屠刀,他就会放弃扩张,放弃边防,放弃理想,一心对内,大肆重用厂卫,大搞恐怖。
哪怕皇帝做个梦,都会杀个血流成河。
直到他死为止。
“陛下,若老臣说,宣宗皇帝是寿终正寝,您会信吗?”胡濙苦笑道。
“不信。”
看吧,无论我说什么,您认定的事,都不会改变的。
所以我说不说,还有什么意义?
回家写好遗书,引颈就戮吧。
“因为一个身体健硕的人,不可能在三十七岁,正值壮年的时候,忽然崩逝的。”
朱祁钰盯着胡濙:“除非你能给朕,一个非常确定的理由。”
胡濙长叹口气。
他活得够久,知道的秘密也足够多。
但他不想说出来。
臣子诽谤君上,尤其是诽谤逝去的先皇,是大不敬。
皇帝现在不在乎,总有一天会找他算账的。
可不说,皇帝又钻进牛角尖里了。
“陛下,老臣本不该说出先帝的丑事,尤其当着您的面。”
胡濙跪在地上,咬牙道:“老臣说完,请陛下赐老臣死节。”
真有隐情?
“先帝元阳开得过早,导致阳气外泄,年轻时又不善加保养,又流连酒瑟,老臣等朝臣屡劝不止。”
“奈何先帝一意孤行,时常用大补之药。”
“一次两次还行,但先帝极能逞强,在外面装作龙惊虎猛的样子,久而久之,就留下了暗病。”
“宣德十年正月,先帝偶得风寒。”
“确实是小病。”
“但先帝身体严重亏空,又在人前逞能,不加节制,导致病情迅速恶化。”
“这才在数日内病重,进而龙驭宾天。”
胡濙绝望地说出事实。
就是说,先帝儿时伤了元气,成年后不加节制,才导致病来如山倒。
照这么说,原主不也是吗?
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乾清宫内静得吓人。
“老太傅,朕会吗?”朱祁钰盯着胡濙。
胡濙身体一抖,皇帝终究不信他说的。
“老臣请陛下脉!”胡濙膝行几步,靠近皇帝。
朱祁钰伸出手腕,胡濙是很厉害的医者,搭脉半晌,道:“陛下龙体康健,必不会早夭!”
“万一呢?”朱祁钰盯着他。
胡濙明白了,皇帝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保证。
他想说,请陛下处死他。
宁愿死,他也不想给皇帝什么保证,万一皇帝哪天身体不虞,即便他没了,皇帝也会责罚他的儿子。
皇帝一直以为,他是文官集团的魁首,所以想从他嘴里得到保证。
这才是皇帝找他密谈的原因。
皇帝在怀疑文官集团,进而在怀疑天下士绅,是他们共同作用下,害死了仁宣二帝,也认为自己逃不过暴毙而亡的命运。
所以要他一个保证。
“胡濙!”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胡濙的回应,朱祁钰面容狰狞起来:“仁宣二帝的死,朕可以不追究!”
“但正月里,朕是怎么病的?”
“朱见济是怎么死的?”
“想必你心中有数!”
“朕是孤家寡人,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你们千万不要逼朕。”
“朕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胡濙听明白了,得不到保证,他就要拿朝臣开刀了!
皇帝的疑心病无可控制了。
胡濙满脸绝望,赌上家族全部,来保障皇帝的命,说来也可笑,他区区臣子,却要用自己的命,保皇帝的命。
“老臣可以向陛下保证,老臣在一日,陛下便无虞一日!”胡濙闭上眼睛。
朱祁钰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若你死了呢?”
我死了,我怎么保证你呀?
胡濙哽咽道:“陛下,老臣八十了,耄耋之年啊,老臣再如何保养,也活不过一百多岁呀,如何保证陛下平安呀?”
“若你死了,谁可继任文官之首?”朱祁钰盯着他。
胡濙却想说,您一直都不明白,老臣根本就不是文官之首,那些文官根本就不听老臣的。
“李贤!”胡濙不得不给出一个名字。
“好!”
朱祁钰站起来,目光阴沉:“朕要建西厂,万一朕有不虞,便杀光朝臣!给朕陪葬!”
“胡濙,千万别怪朕无情。”
“昨天一夜,朕都闭不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父皇,也看到在病床上充满无奈的仁宗皇帝。”
“朕想到了那次突如其来的病,当时,朕也是那般无力地躺在床上,有心无力啊。”
“朕怕了,朕怕了!”
“胡濙,你保着朕,朕保你胡氏几百年富贵;李贤保着朕,朕让他李氏满门,与国同休。”
“你放心,朕会有儿子的,他会完成朕的遗愿。”
“只要你们让朕活着,朕就给你们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贵,朕做皇帝,你们才能位极人臣。”
“若朕早夭,所有人都要给朕陪葬!”
“所有人,是所有人!哪怕大明给朕陪葬,也在所不惜。”
“胡濙,你该理解朕,对吗?”
皇帝疯了!
胡濙身体发软,皇帝疯了。
一定是孙太后、漠北王,把皇帝的疑心病放出来了!
皇帝为了自己的命,什么理想抱负,什么家国天下,他都不要了,他怀疑所有人,所有人都可能杀了他。
胡濙想到了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晚年,就是这般怀疑,他怀疑自己的儿子,怀疑朝臣,甚至怀疑崩逝几十年的太祖皇帝找他报仇来了……
皇帝年纪轻轻,就变成了太宗皇帝啊!
孙太后、漠北王以为自己很聪明,却不知道,皇帝一定会第一个杀掉放出他疑心病的人,因为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孙太后、漠北王母子。
胡濙忽然不想活了,想快些去死。
他不敢想象,再过几年,皇帝会变成什么模样?
“老臣在一日,便护佑陛下一日,请陛下安心,天下无人可害陛下,更不该害陛下!”
胡濙想解他心疑,缓缓道:“陛下,老臣是懂医术的,看得出来,陛下体壮如牛,近来又远离女瑟,控制欲.望,才是长寿的秘诀。”
“请陛下安心,老臣日日为陛下请脉,为陛下提出调理方案。”
“您再将方案给谈选侍看,再由太医院为您会诊。”
“陛下,心情愉悦才是身体康健的秘诀。”
“请陛下切勿胡思乱想,老臣在一日,陛下便一日无忧,老臣豁出性命,也要保陛下无虞!”
胡濙恭恭敬敬磕头。
朱祁钰神色微缓,亲手扶起胡濙:“老太傅,您说朕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的确,朕强迁孔氏,遭遇骂名;朕不吝惜士绅,导致士绅不满;朕对诸王不友,导致诸王怨朕。”
“但是!”
“您看看这大明,是不是在恢复强盛。”
“朕是暴戾,朕是敛财。”
“但可有一分是花在朕自己身上的?”
“朕是想做千古帝王的,是想和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成吉思汗、国朝太祖并列的皇帝。”
“朕不贪图享受,也不沉浸于女瑟,对自己更是苛责至极。”
“朕图什么?”
“图的是这江山,图的是百姓万安,图的是大明国祚延续!”
“朕自己能受苦,能克制,能忍。”
“但朕不允许有人害朕。”
“朕做这些,是福泽万民,遗泽万世的大好事啊。”
“老太傅,您是才能卓越的大才,在洪熙、宣德朝、正统朝,您施展过您的抱负吗?”
“如于谦、李贤、林聪、王文、王复、张凤、耿九畴、白圭、王越、年富、朱英、项忠、韩雍、寇深、原杰、杨信、李瑾、方瑛、梁珤等等人。”
“若无朕,他们会得到重用吗?”
“就算重用,不过尸位素餐罢了。”
“朕能给他们一省之地,随便他们折腾,试问别的帝王,能做到吗?敢做吗?”
“老太傅,朕不是自夸。”
“朕是真心为大明好,真心想让能臣干吏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让他们名垂青史。”
“那些无才能的、蝇营狗苟的人才该恨朕。”
“但你们这些才能卓越的人,应该感谢朕。”
“只有朕,才能放你们如雄鹰般入九天翱翔;只有朕,才能令你们入文庙,入武庙,受万世景仰。”
“老太傅,您历经五朝,比谁看得都透,您说说,朕说的对吗?”
真别说。
皇帝毛病非常多,但他确实尊重人才,肯给所有朝臣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而且他从不横加干预,最大限度帮忙,绝不外行指导内行。
做事虽莽撞,却听得进去劝,哪怕朝臣吐沫星子喷他脸上,只要是正确的事,他都会认错。
他能给朱英、韩雍、年富一省之地,随便折腾,足见其自信和胸怀。
“老臣历经五朝,历经五位君主。”
“建文朝,建庶人一心削藩,无心朝政。”
“永乐朝,太宗皇帝心思在漠北,懒得处置朝政,由太子建国,太子虽然仁义有为,却处处受制,又身处夺嫡风波,导致很多事想做不敢做。”
“洪熙朝短暂,承上启下。”
“宣德朝,宣宗皇帝才华卓越,奈何他的心思扑在玩乐上面,三杨主政,内阁终非皇帝,还是处处掣肘。”
“正统朝,前七年张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后七年漠北王亲政,但朝臣只知道争权夺利,无心实事。”
“景泰朝,前些年虽然一如正统朝,但从夺门之后,陛下展现出勇敢果决。”
“陛下懂得放权,重视人才,珍爱民力,善于纳谏,不啻于圣君临朝。”
“老臣能在风烛残年之时,为陛下效劳,乃是三生有幸。”
“陛下说得对,老臣等人想名垂青史,只有在圣上座下做事,方有机会。”
胡濙极力化解皇帝心中的疑心病。
“老太傅,您是懂朕的。”
朱祁钰扶起他:“所以,需要朕与你君臣勠力同心,你保朕无虞,朕便给你胡氏几百年富贵!”
“朕必定让你成为和霍伊诸葛并列的重臣!”
“朕助你入文庙,被万世景仰!”
“老太傅,当初你扶着朕走向皇位。”
“朕也希望,有一日朕亲自为你扶灵。”
“朕与你君臣相得益彰,有始有终,成为一段佳话。”
胡濙长舒口气。
终于算暂时压住了皇帝的疑心病。
“老臣与有荣焉!”胡濙恭恭敬敬磕头谢恩。
“老太傅,胡长宁在锦衣卫屈才了,去地方吧,历练一番,未来也好回中枢。”
朱祁钰说到做到,给胡家富贵。
“老臣谢陛下天恩!”
胡濙不敢拒绝,好不容易解除了皇帝心疑,万一他拒绝,让皇帝以为自己在骗他,可就麻烦了。
“去湖南吧,湖南困难,却容易出人头地。”
朱祁钰斟酌道:“朕打算派金忠,坐镇江西。”
“江西向来是钟灵毓秀之地,有明以来,半个朝堂都出自江西人。”
“所以朕想着,请江西士绅,填充湖广、云贵。”
“朕知道,国人向来落叶归根,对家乡极为看重,但江西土地紧缺,士族越来越多,随着人丁繁茂,江西早晚会被压垮。”
“不如趁着湖广、云贵、两广空虚,迁出部分支脉出来,填充这些地方。”
“将文风,推去各地,也能让江西大族不断壮大,更好的为朝堂效命。”
“过几日,朕会在朝堂上提出来,朝堂上的江西党,要起带头作用,朕优先给他们分地建宅,允许他们办报开书院。”
朱祁钰要争取胡濙的同意。
“陛下圣明!”
胡濙见皇帝恢复正常,笑道:“江西人多地少,士族中嫡脉压庶脉,比比皆是。”
“若陛下只迁庶脉,不动嫡脉,想必江西士绅是乐见其成的。”
就是说,分家可以,别带钱走。
至于重建家业的钱,自然得皇帝出喽。
“老太傅有个心理准备就好。”
朱祁钰道:“所以,胡长宁去了湖南,可主持重建湖南文脉。”
他借用胡濙的影响力,压制江西士绅。
韩雍、年富是有能力,终究年轻,影响力不足。
胡长宁虽然年轻,却有个爹屹立中枢。
“老臣遵旨!”胡濙心知肚明。
但这也是胡长宁蹿升的机会。
又聊了几句,朱祁钰亲自送胡濙离开。
看着火辣的阳光,朱祁钰的心思豁然开朗,脸上恢复了笑容:“让郑王在宫里用了膳食再回府,告诉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可以不再追查仁宣二帝的死亡真相。
但朝臣必须告诉他,他不会死!
一旦他哪天生了病,他就开始动刀子,先杀朝堂,再杀地方官员,杀光!
至于士绅,在他没病的时候,就该拆分、清理。
朕绝对不能死!
“晚间让谈氏过来请脉。”朱祁钰交代一句。
“皇爷,舒公公回来了。”冯孝小心回禀。
“快宣!”
朱祁钰皱眉,舒良坐镇山西,突然回来,一定是有大事禀报。
他活动活动身体,让尚食局准备饭菜。
舒良不急不缓入宫,但眼中闪烁着急意,进殿叩拜行礼。
小心地看了眼乾清宫伺候的人。
“都下去吧,舒良,你伺候朕用膳。”
“奴婢遵旨!”
舒良爬起来,给皇帝布菜。
待乾清宫所有人退出去,舒良才压低声音道:“皇爷,查出大事了。”
“细说。”
朱祁钰瞥了眼外面:“外面热得慌,把殿门关上。”
舒良放下公筷,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奏章,放在桌上:“皇爷,请您细看。”
舒良坐镇山西,一是清查晋商家底;二是查处驿递系统。
“皇爷,奴婢回京的路上,遭遇七拨暗杀,奴婢都害怕,无法活着见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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