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惊恐地指了指,那个被弄死的年轻人。
“他?”
“是他,是他。”
老汉谈他色变:“他很凶狠的,我们不听话,他就打我们,再不听话的,就活埋。”
范青还想问,你们为什么不反抗。
原来还有打手呢。
“除了他,还有谁?”范青问。
打手不可能就一个人。
老汉看向一个中年人,但立刻错开眼睛,不敢直视。
范青勾勾手指。
那个中年人就被提出来。
“先走一遍,再问话!”范青让他们见识见识,这才叫上刑。
结果半轮下来,那个中年人屁滚尿流:“别折磨我了,我都说,我都说!”
“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这是规矩。”
范青抱手环胸:“你想说,也得等你过完了刑,再说。”
那中年人惨叫个没完。
很多人眼中露出解气的神色。
“还有谁?”范青让老汉接着指。
老汉指出了六个人。
又有一个工匠,指认一个。
范青把这七个人都揪出来,过一遍刑。
“不在诏狱里面,工具太简陋,没达到预定效果,兄弟们别介意啊,就当开胃菜了。”
“等进了诏狱,伱们就知道,那里才是真的天堂。”
“这些家伙事,都是过家家。”
范青在攻心。
“我说,我说!”把领头的杀了,其他人都吐口了。
“分开审!”
本来逯杲应该亲自审。
无奈逯杲受了伤。
则让东厂和缇骑分开审。
很快,都拿到了口供,互相比对。
确定无误后,汇总到范青手中。
“怎么会是他!”范青大吃一惊。
“是谁?”逯杲撑起眼皮子。
“宋虔!”
逯杲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宋虔是曹营督抓到的线索,也正是他,引着我们查到了杜英,进而找到了那座地下室。”
范青意识到不好:“宋虔还活着吗?”
“快,派人去找曹营督,务必让宋虔活着!”
从曹吉祥那得来的情报。
宋虔只是个小人物,住的宅子还是别人送的呢,家里也无甚积蓄。
他仰仗的是乐安王的势。
乐安王只是个郡王,又和他家不睦,他宋虔怎么会成为调包案的头目呢?
不对劲!
宋虔入京才多长时间。
按照那个铁匠老汉说的,他都在地下室里干三年了,有更多的干五年多了。
这地下室起码是景泰初年就在建。
宋虔怎么可能是头目呢?
而且,宋虔、杜英、丁全,全是诸王的亲戚,好似故意往诸王身上泼脏水似的。
诸王入京时间很短,亲戚们入京时间更短。
怎么成了京中私造军械的头目了呢?
怎么觉得这是在迎合陛下呢?
陛下想找茬诸王,就天送枕头。
未免太巧了?
等等!
是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皇帝封锁城门,要查什么案子了?
肯定都忘了!
欲盖弥彰!
对,这是欲盖弥彰!
转移皇帝视线的方式,就是用另一个更劲爆的真相,掩饰皇帝调查的事情!
百万民夫云聚京师,白圭送上来秦老汉的信息,引爆了此事。
皇帝封门调查。
结果,查着查着,秦老汉与民夫案没查出头绪来。
反而查出了私兵、军械等更可怕的问题。
导致朝堂集体目光偏移。
忘记了初衷。
试问,还有谁,记得皇帝为什么震怒?派厂卫出来查什么?
“好厉害的手段!”
范青目瞪口呆:“这所谓的案子,很可能是某些人,故意制造出来,给我们看的。”
“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现实!”
范青越想,越觉得后怕。
刚才神兵天降的骑兵,是不是太巧了呢?
帮他破获这起案子。
难不成于谦神机妙算?
范青荣获大功,凭此扶摇而上。
禀报上去,皇帝必然会被范青牵着鼻子走,眼睛盯着京师中的私兵,把各个府邸查明白。
这样一来,皇帝之前要查的,恐怕连皇帝自己都忘了吧。
真是好手段啊。
“呵呵呵!”
范青怆然傻笑。
“喂,你失心疯了?”
逯杲撑起眼皮子:“范青,你又哭又笑的,干什么啊!”
范青却收敛了笑容:“逯杲,兄弟能信你吗?”
“老子为你挨了一箭,过命的兄弟。”
逯杲正色道:“而且,吾等俱是为陛下办案!一心为公!”
范青把逯杲背起来,进了个房间。
压低声音道:“咱们的办案方向错了!”
“啥?”逯杲没明白。
“你听我慢慢说……”范青把自己怀疑的说了一遍。
他不是多相信逯杲,反正说完就过去了,他不会承认的。
逯杲却抓住了重点,一个能让他平步青云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这个调包军械案,是那伙人抛出来,转移视线的?”逯杲舔了舔舌头。
范青点头。
“你的意思是,这案子是他们炮制出来,给咱们看的,咱们所看到的,都只是他们想看到的而已。”
范青点头。
逯杲倒吸一口冷气:“这伙人势力也太大了吧!”
“老子都有点怕了,煌煌大明京师,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组织?”范青叹气。
皇帝本意是关闭城门,防止民夫造反。
结果白圭送上来秦老汉的线索。
从糖舍,一路追查,却查出了五百私兵,进而查到了地下室,军械调包案浮出水面。
一路追查,到了方家庄。
人抓住了,但都是小虾米。
但是,最初查的问题,都抛之脑后了,因为后面查的东西太劲爆。
“兄弟,有这么大能量的,都不是这些小虾米。真正该查的,在上面!”
逯杲意思是朝堂。
范青点头。
忽然陷入沉默。
“咱们是为陛下卖命的,陛下想查多少呢?”逯杲问。
范青一愣:“本官可不管揣测天家心思……”
他也不知道。
“跟我还见外?”
逯杲压低声音道:“兄弟跟你说句实话。”
“明面上的危机,并不可怕,背地里的暗箭,才让人坐立不安呢。”
“那伙贼人能转移视线。”
“恰恰说明,其势力之大。”
“仓促一手,就耍得朝堂团团转。”
“实在让人坐立不安。”
“但兄弟却认为,他们已经乱了阵脚,说不定真能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逯杲想获取大功,就得拿命博。
关键他受了伤,必须要和范青合作,所以开始劝导范青,跟他一起干。
“你想查?”范青犹豫。
“兄弟,你想当一辈子暗探吗?”
逯杲挪动一下身体,伤口实在是疼:“当暗探,有今天没明天,早晚被清算,看看毛骧、蒋瓛、纪纲、马顺,都是什么下场?咱们早晚也有这一天的!”
范青真不如逯杲有远见。
“兄弟,听句劝。”
“立了大功,就离开厂卫,去边疆,博取一份功劳回来!”
逯杲满头是汗,说话很勉强:“混个爵位,让家人过上安生日子!”
“但调查那伙人,怕是十分困难。”范青不想深查。
若他十分优秀。
皇帝会放他离开吗?
优胜劣汰,没听说过把第一名淘汰了。
但番子,没有好下场的。
“兄弟!”
逯杲抓住他:“俺知道你担心啥,担心无法脱离东厂?”
“但你想过没有,军中也需要探子!”
“勋臣中间,难道就不需要陛下的人吗?”
逯杲挪动下身体:“咱们现在不是陛下的铁杆,得靠命才能换来,陛下的恩典。”
“你真就想一辈子在东厂里,当个探子吗?”
范青被说动了。
“那你说该咋办?”范青这么玩命,就是想封爵。
逯杲说的没错,军中也需要探子。
入军中拼杀几年,获得爵位,当了勋臣,照样能为皇帝探听情报。
逯杲笑了:“调查的权力,在我们手上。”
“他们给咱们的,咱们吃掉。”
“他们不给咱们的,咱们硬吃!”
范青搞政治,远远不如逯杲。
他压低声音和范青说了很多,范青眼睛亮起。
京中,石城王家。
曹吉祥直接敲门。
宁藩诸王,都住在一座府邸内,算是暂居,年底就要搬入百王府里。
曹吉祥诬陷宁王造反。
皇帝处置了宁王、乐安王,但宁藩还有三王。
其中新宜王朱盘炷无子。
宜春王老而无用,又是远支偏房。
只要搞定了石城王,宁藩一脉,不攻自破。
曹吉祥担心,宁藩有人报复他。
俞祥是栽赃陷害的,他心知肚明。
或者某一天,皇爷重用宁藩某王,到时候他曹吉祥的地位就尴尬了。
斩草除根!
敲响了房门。
他带了热饭,给看守的兄弟们吃。
曹吉祥走进石城王的家中。
门房去禀报。
几个王爵,挤在一个宅子里住着,鸡毛蒜皮的破事肯定不少,尤其宁藩诸王之间互不和睦。
这是皇帝的意思。
让诸王互相监督,互相挑错。
曹吉祥被门房迎着,进入正房,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丁,过来探听情报。
这些都是其他诸王的家丁。
“王妃可在?”曹吉祥冷冷问。
“大人,王妃是女眷,不便见人!”
家丁的话,把曹吉祥逗乐了:“石城王妃多大岁数了?见本督一个太监,也不能见吗?”
很快,一个用扇面遮颜的女人款款而来。
倒是能摆谱。
曹吉祥被逗乐了。
“石城王妃,那椅子本督坐了,你也要坐吗?”
石城王妃立刻站起来,宽宽一礼,语气温柔:“敢问大人,造访寒舍何事?”
“王妃娘家姓高?”
曹吉祥问:“是永新郡马的侄孙女?”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