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常德笑盈盈地看着他。
“满朝文武,家中俊杰,你给娴儿看着挑婆家,相中谁朕下旨赐婚。”朱祁钰道。
但常德还不满意:“厦儿能否迎娶方瑛的孙女?”
常德真的聪明啊。
固安要嫁给方瑛的次子方涵,说明皇帝要扶持方瑛,而薛厦娶了方毅的女儿,也就和方涵沾亲带故。
就算日后犯了错,也能靠固安的面子,揭过去。
为了自己的儿子,常德可是豁出去了。
“你是皇姐,该和方瑛一辈的,薛厦却迎娶方瑛的孙女,岂不乱了辈分?”
朱祁钰不想让常德和方瑛攀附过重。
“陛下,辈分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亲缘。”
常德笑道:“您是臣妾的亲弟弟,厦儿是您的外甥,固安又要嫁给方涵,方家皇恩之重,世所罕见,这是皇家提点方家呢。”
朱祁钰目光一闪,薛厦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常德口中的信息,值多少钱。
“陛下,母后宫中有一个小匣子,匣子斑驳,有些年头了,里里外外有四把锁。”
“臣妾想看,母后都不允。”
“从那之后,在母后宫中臣妾再也没看到过那匣子。”
“臣妾四下打探,宫人都没见过那个匣子。”
常德让朱祁钰掂量掂量价格。
朱祁钰目光一闪:“你把匣子拿给朕,厦儿和娴儿的事,朕允了。”
常德却笑起来:“那这宫中……”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伱可与皇贵妃一起协理六宫,如何?”
朱祁钰隐隐猜测,那个匣子,就是他一直想找的东西。
他也豁得出去。
公主与贵妃一起协理后宫,传出去什么事啊。
常德明白了,那匣子无论对母后,还是皇帝,都十分重要。
那她的价值又升高了。
“常德,刀切豆腐两面光,做人呐,切忌两面讨好。”
朱祁钰看透常德的想法,淡淡道:“这天下是朕的,你所要的,只有朕才能赐给你。”
“但陛下能赐,同样也能收回来,不是吗?”常德算看透了皇帝。
皇帝毫无信誉可言。
反正是讨价还价,什么难听的都说。
“姐姐,朕能收回别人的东西,你的,朕能收回来吗?朕舍得吗?”朱祁钰打亲情牌。
常德冷笑两声。
忘了当初要剁了本宫的模样吗?
本宫跪下苦苦哀求,才博得一次活命的机会,那时候你想过和本宫的亲情吗?
“姐姐需要如何保证?”朱祁钰眸中寒光一闪。
“匣子放在本宫这里……”
“你想死吗?”
朱祁钰声音陡厉。
常德吓得身躯一抖,抹着眼泪道:“那总不能让您写个条子给臣妾吧?”
“你想让史书纪录下来,嘲笑朕吗?”
“臣妾不敢!”
常德跪在地上:“弟弟,姐姐就想要一个保证。”
她就知道那匣子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同样的,收益越高,风险越大。
她拿到匣子后,皇帝也许会杀她灭口的。
“干脆算了吧,厦儿好好当他的阳武侯,等成年了,朕赐下一门婚事,也就罢了。”
朱祁钰淡淡道:“娴儿长得像你,未来去了婆家也不会受气,你说呢?”
去婆家?
难道要嫁出京师?
薛厦的阳武侯,是靠着皇帝来的,等她没用了,皇帝一道圣旨,就会收回爵位。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陛下,他们是您的亲外甥啊!”常德磕头。
“那你还想要什么保证?”
“朕能给你保证,也能撕毁保证。”
“不是吗?”
朱祁钰冷冷道:“朕不想跟你啰嗦,你若不愿,有多是人愿意为朕卖命。”
常德蠕了蠕唇,磕头在地:“请陛下万勿信守承诺。”
朱祁钰将她拉起来,轻轻帮她擦了擦泪:“你是朕的亲姐姐,厦儿和娴儿是朕的亲外甥啊,朕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呢?”
您也能送把我们娘仨送去地下,让先帝去疼爱。
“天气这般寒冷了,怎么不添件衣裳呢?”
朱祁钰指了指椅子,让她坐下:“冻坏了,朕会心疼的,亲姐姐。”
噗通!
常德跪在地上,身体哆嗦成一团:“臣妾有罪,臣妾不该要挟陛下,求陛下恕罪,求陛下饶命!”
朱祁钰把她提起来,面容冰冷:“别跟朕耍小聪明,你没资格讨价还价,姐姐!”
啪!
他一松手,又将常德丢在地上。
常德又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
“朕会下旨给厦儿和方毅家定亲,迎娶方毅的嫡女,做阳武侯夫人。”
“你在宫中为娴儿物色夫婿,朕会封娴儿为郡主,以郡主礼下嫁。”
“也给自己挑挑,看看喜欢谁,你喜欢谁,就嫁给谁,朕不强迫你。”
朱祁钰端起茶杯:“过年之前,朕要看到匣子。”
“那后宫协理之权?”常德是个权力动物,她想要拥有权力。
“给你。”
朱祁钰大方道:“等你办成,过年时朕就封你为长公主,让你风风光光的……”
给朕当狗。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
“臣妾谢陛下天恩!”常德磕头。
“打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换出来,别让皇太后察觉到;”
“还有,你千万别看,那是只有杀身之祸的匣子。”
“朕是为你好呀,亲姐姐。”
朱祁钰提醒她。
“臣妾知道。”
正说着呢,固安觐见。
看见常德跪着,轻哼一声,然后跪下请安。
“怎么不拜见姑姑呢?”朱祁钰问。
固安脸色一怔,不情不愿地向常德行礼,行礼后就站了起来。
朱祁钰皱眉:“朕允你站起来了吗?”
“没规矩!”
“贵妃就是这般教你的礼吗?”
“教习姑姑是怎么教的?”
“女儿知错!”固安又跪在地上,小脸十分委屈。
“冯孝,把公主的教习姑姑处死,伺候固安的宫人各抽二十鞭子,长长记性,再把公主教坏了,全都赐死!”
冯孝从殿门外闪身出来:“奴婢遵旨!”
“父皇,这不干宫人的事啊。”
固安指着常德:“是她,经常去女儿宫里作威作福,女儿才讨厌她!”
趴伏在地的常德嘴角翘起:这蠢货,和你爹是一点都不像啊。
“你亲姑姑去探望你,那叫作威作福吗?”
朱祁钰面色阴沉:“长辈叫你站规矩,那是害你吗?”
“只要不顺你心意的就都讨厌,你还有什么大出息?”
“今天讨厌姑姑,明天就讨厌你父皇吗?”
“没规矩的东西!”
“女诫是如何教你的?”
“滚出去!站规矩!”
固安浑身一颤,眸中闪烁着怨色,兀自嘴硬:“父皇,明明是常德姑姑来女儿宫中,说些难听的话,您不罚她,却罚女儿,是何道理?”
从她母亲死的那一刻始,她的心里就对整个皇宫充满怨怼。
尤其是她的父皇。
常德抬起头,辩解道:“臣妾尚是孩童时,嘉兴姑姑便入宫管教臣妾,姑姑管侄女,有何不妥之处?”
“难道本宫还能害你不成?”
“小小年纪,便如此骄横,待日后嫁出去,不知要如何兴风作浪呢?”
嘉兴公主是张太皇太后的亲女儿,时常入宫,她嫁给的是井源。
固安气得要死,你那叫管教吗?
“好了!”
朱祁钰摆摆手,拉偏架道:“朕是皇帝,对宗室里的年长诸王,也是极尽恭敬,这是礼法!”
“常德是你亲姑姑,莫说说你两句,就是打你,你也得忍着、受着。”
“她是朕的姐姐,哪怕是教训朕,朕也不能说什么!”
“何谓礼法,这就是礼法!”
固安满脸不屑。
您哪件事按礼法做过了?
您哪次恭敬过长辈了?
这不都是跟您学的吗?
常德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
固安越想越气,但下句话,直接让她脸色僵硬。
“贵妃近来身子不爽利,固安无人管教。”
“常德,就由你来代为管教吧。”
“朕这个女儿,不听话得很啊。”
朱祁钰为了拉拢常德,把女儿给卖了。
“父皇……”
固安脸色惨白,落到常德姑姑手里,还能有好?
她想说话,求父皇开恩。
可,朱祁钰瞪了她一眼:“滚出去,站规矩去。”
常德掩嘴轻笑,挑衅似的瞪了眼小屁孩。
固安跺跺脚,到承乾宫外站规矩。
没让她在养心殿外站规矩,那是不能丢皇室的脸,否则她固安还能嫁得出去?
“满意了?”朱祁钰漂着常德。
“谢陛下为臣妾出头。”常德盈盈跪拜。
“以后莫说酸话了,你在朕的心中,和朕的皇子皇女,分量是一样的。”
朱祁钰站起来:“固安就交给你管教了。”
“臣妾谢陛下天恩!”
常德仰起高傲的头颅,脸上洋溢着笑容。
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走出了养心殿。
别以为她让薛厦娶方毅的女儿,就是想攀附固安的势了,大错特错,她攀附的是方家的势。
再说了,能管教皇女,那才是权力的象征呢。
冯孝进殿,低声问:“皇爷,是不是过了?”
“玉不琢不成器。”
“固安受了其母的影响,人格扭曲,行事偏激,心中充满怨怼。”
“她在宫中什么样子,朕一清二楚。”
“朕想管,却有心无力。”
“就让常德帮她矫正矫正吧。”
“以毒攻毒,让她知道,做公主的使命是什么。”
朱祁钰懒得思考这些细枝末节。
心里琢磨着,那匣子,是皇太后的烟雾弹呢,还是真有这个匣子?
在漠北王府。
一间破旧的柴房里,门窗被钉死,没有一丝光线映照进来。
“让本王睡觉,让本王睡觉……本王要睡觉……”
朱祁镇被戴上枷锁,眼皮子合上,就被蜡烛烧睫毛,逼得他又睁开眼睛,整个人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