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吃到了宝儿!”
固安举起一枚铜钱,向皇帝讨赏。
将朱祁钰带回现实。
“固安,别大喊大叫的,没点规矩,来,把宝儿给姑姑。”常德小声训斥固安。
固安过了今晚,就九岁了。
她是嫡长女,她出生时,朱祁钰尚未登基。
还是郕王时,十分疼爱这个长女。
固安却不理她:“父皇,女儿吃到了宝儿,该如何赏赐女儿呀?”
“固安,不能这样向你父皇讨赏,这是很无礼的行为。”
常德又训斥她,伸出手:“将铜钱放在姑姑手里,姑姑为你讨赏。”
固安发现席面上安安静静的。
唐贵妃明明听到了她的呼喊,却一言不发,安静地吃饺子。
而其他嫔妃,也不说话。
只能将铜钱放在常德手中。
常德淡淡一笑:“弟弟,这席间的第一个宝儿,可是姐姐先吃到了。”
说着,把铜钱举起来。
固安差点被气死。
明明是我的,被你骗去了!
朱祁钰哑然:“常德,伱怎么跟个小孩子抢东西呢。”
“弟弟,这您可就说错了,这是固安主动交给姑姑的,那就属于姑姑的呀。”
常德耍赖:“您可没说,非要自己吃出来的才算。”
倒是会钻空子,还一副讨功劳的样子。
“父皇!”固安急了,这明明是她吃出来的,为了这个宝儿,她吃了七八个饺子,肚子都吃撑了。
就是想借着宝儿,求父皇一件事。
可讨厌的姑姑,竟然将自己的宝儿据为己有。
朱祁钰刚要说话。
“弟弟,您可说过了,谁拿着宝儿,您就赏赐好东西。”常德可不见外,姐姐弟弟的喊着。
谁让皇帝有求于她呢。
偏偏朱祁钰也不生气:“常德想要什么呀?”
啪!
固安见无人理她,恼怒之下,直接将常德手中的铜钱打翻在地,然后站起来使劲踩了几脚。
“固安,你岂能如此无礼!”常德站起来大吼。
“那也比你抢别人的东西强!”
固安退后两步,跪在地上:“父皇,儿臣身体不适,请父皇允准回宫休息。”
梗着脖子,脸上带着怨气。
这段时间,常德就经常欺负她,想方设法地欺负她,不过是一朝爆发了而已。
朱祁钰的整张脸阴云密布。
在他眼里,只是调笑罢了,固安先吃出来的,他都看到了,自然要赏的。
常德也是跟她闹着玩呢,最多两个人一起赏了。
却不想固安如此不识大体,直接把场子砸了。
唐贵妃赶紧站起来,帮着皇帝抚胸口:“陛下,固安还是个孩子,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是呀,确实是个孩子,哀家还没见过这般凶厉的孩子呢。”孙太后冷笑。
唐贵妃作势跪在地上:“都是儿媳教导不严,请皇太后恕罪。”
“就只是个孩子,哪有什么凶厉不凶厉的?”
“你说话也不积点口德!”
吴太后最疼爱固安,差点一巴掌呼上去。
孙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看固安,就是被你给宠坏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此刁蛮的公主,日后嫁出去,岂不将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孙太后就愿意扫皇帝的兴致。
“你!”
吴太后气得站起来:“哀家是上梁?还是皇帝是上梁?你指桑骂槐,该当何罪!”
她不敢硬怼孙太后,把皇帝抬出来。
孙太后语气一软:“哼,明明是你教坏了的。”
“明明是你将常德教坏了!”
吴太后更生气:“常德今年多大了?却跟个孩子抢东西,知不知羞?”
好好的一顿年夜饭。
朕费尽心思,就想维护天家和睦,给天下人做典范。
结果,却因为个铜钱,吵了起来。
啪!
朱祁钰将筷子,放在桌上,慢慢看向两宫太后,声音平静:“吵够了吗?”
吴太后缩了缩脖子。
孙太后低下头。
“你起来,肚子里怀着一个,自己不知道珍视吗?”朱祁钰对唐贵妃跪下十分不满。
“臣妾知错!”唐贵妃由着太监搀扶起来,坐回椅子上。
朱祁钰看向始作俑者:“固安,闹够了吗?”
固安满脸讶异,明明是姑姑的错,凭什么让她来承担后果?难道就因为她不如姑姑坏吗?
“父皇,皇儿何时闹了?”
“明明是姑姑抢走了女儿的宝儿,为什么错的是女儿呢?”
固安眼泪流出,身体直溜溜地跪着,如一株对抗风暴的青松。
“陛下,您看看,这般作态像谁呀?”常德还在拱火。
言下之意,说得是她死去的母亲,杭皇后。
“像你!”
母亲是固安的逆鳞,她歇斯底里地怒吼:“姑姑心狠手辣,侄女才有样学样的,就是像你!”
看着固安狰狞的面庞,常德神情害怕:“陛下您看呀,小小年纪便如此大的怨气,就对亲姑姑这般无礼怨怼,当真是不孝。”
“姑姑慈爱,侄女才会孝顺!”
固安面容凌厉:“姑姑傲慢无德,侄女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陛下,您瞧瞧呀,这说得都什么话呀!”
“一家人,竟说出这般恶毒之语,不知道是谁教的。”
常德站起来,走到朱祁钰身边:“臣妾是受您之请,代为管教固安,却惹了一身不是。”
“臣妾看呀,和某个不知感恩的人,一个德性。”
“这要是您对她不慈爱,指不定她能做出什么事呢!”
饭桌上,静悄悄一片。
只有孙太后,蘸着肉片,美滋滋地吃着,边吃边看戏,美哉。
吴太后瞪了常德一眼。
也不知道这个常德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药,皇帝处处偏袒她,快把她供起来了。
“固安乖,上皇祖母这来。”吴太后抱住固安。
固安委屈地抽鼻子,投入吴太后的怀里,嚎啕大哭,充满委屈:“皇祖母,她,她天天欺负我……”
“够了!”
朱祁钰沉喝:“好好的年夜饭,非要闹得难以收场吗?”
“就不能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吗?”
“非要让外人看笑话!”
“让朕没面子吗?”
“传旨!固安不恭不孝,教养不利,即日起封殿,请师傅日日教习女诫,劝其向善,无朕旨意,不许出殿,严禁任何人探望。”
下了圣旨。
年夜饭被搅和的消息,会瞬间风雨满城。
皇帝的名声更差,固安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陛下,固安年龄尚幼,不能下圣旨,不能呀!”唐贵妃抓住朱祁钰的袖子。
谈允贤等人也帮她说话:“陛下下此圣旨,就要伴随固安一辈子,日后嫁了人,在夫家也会抬不起头的!求陛下怜悯!”
固安听到父皇口中的圣旨,眼神发怔,难以置信。
她倏地笑了出声,从吴太后口中扬起头:“父皇不怪始作俑者,却怪罪女儿,便是这般治国的吗?”
“我的小祖宗!”
吴太后赶紧捂住她的嘴,但固安嘴快,已经说出来了。
此话一出。
大殿上所有太监,吓得跪在地上。
唐贵妃等人也顾不得怀有身孕了,退后两步,跪在地上。
连胆大的常德,也知道捅娄子了。
大殿里,只剩下孙太后和吴太后没跪着。
孙太后也放下了筷子,低眉顺首,生怕被牵连。
殊不见,朱祁钰脸色酝酿着雷霆暴雨:“九岁的孩子,就要教朕治国了吗?这就是你固安的孝道?谁教的?”
“陛下,固安年幼……”唐贵妃帮其辩解。
“闭嘴!”
朱祁钰暴怒:“如此逆子,留之何用?”
“传旨,褫夺固安封号,赐白绫,朱家没有此等不孝女!”
轰!
整个大殿瞬间炸开。
要赐死固安。
“陛下,都是臣妾管教不严,是臣妾知错,求陛下莫要重罚固安,要罚就罚臣妾吧!”
唐贵妃爬过来,抱住皇帝的腿,苦苦哀求。
朱祁钰凶厉地看向她:“是个逆女重要,还是你肚中的龙嗣重要?起来!”
“陛下……”
“若想死,等你诞下龙嗣,朕再赐死你,滚开!”
朱祁钰站起来:“来人,赐白绫!”
唐贵妃脸色惨白,皇帝第一次对她这般冷漠。
其他妃嫔一个字都不敢说,全都瑟瑟发抖,抱着肚子,匍匐着。
显然皇帝被气急了,固安说话实在太过分了,九岁的孩子,竟然指责父皇治国不力。
还在除夕宴上,让皇帝下不来台,这不是找死吗?
“怎么?朕招呼不动你们了?”朱祁钰环视宦官。
太监们吓惨了。
冯孝哆哆嗦嗦站起来,心里后悔了,非要犯贱来伺候干什么,往枪口上撞。
“去、去取白绫。”冯孝不敢看固安。
这是帝姬呀!
皇帝的嫡长女!
“不许去!”
吴太后急了:“皇儿,固安年幼不知事。”
“你打她骂她,教训她,哪怕是褫夺了公主封号也是可以的。”
“但不能要了她的性命啊!”
“虎毒尚不食子,她是你的亲骨肉啊!”
她眼流泪哀求。
“太后说朕是虎吗?”朱祁钰声音阴鸷。
“皇儿,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吴太后也吓坏了,她还真没见到皇帝如此愤怒的样子。
今天下了圣旨,不止固安要背负骂名。
他这个皇帝呢?
谁考虑过他的名声?
这个除夕,他极尽周全的面面俱到,为了什么?
大肆赐宴、赐钱、赐宝,为了什么?不就是让民间看看,朕这个皇帝,当得称职嘛!
可固安这么一闹。
把朕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丢进水里了,全都白做了!
圣旨一下,天下震动。
谁能不知道?
固安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九岁孩子竟指责他治国不行,等她长大了,还得了?
难道大明也要出一个安乐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