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闵珪进言有功,进入都察院,担任御史,赐其恩科,可先上车后补票。”
进士还是要考的。
只是举人,未来是走不远的。
闵珪完全愣住了,他是抱着必死试一试的心态。
却不想,皇帝竟然允诺了。
他赶紧磕头谢恩。
“闵珪,你要记住,朕为何要征召你为官。”
“就是因为你这张嘴。”
“等有一天,朕贬斥伱的时候,你要想一想,今日直言上谏的场景,莫忘初心。”
“朕希望你做朕的魏征。”
朱祁钰认真道。
“闵珪拜谢吾皇,学生永远不会忘记陛下垂恩,更不会忘记初心!”闵珪用命博个官身。
也有人蠢蠢欲动了。
“陛下,学生有话说!”张敷华聪明,也想借机当官。
“你闭嘴!”
朱祁钰懒得看他。
张敷华平时就不着调,他也知道,但也没有过多干涉,顺其自然吧。
“陛下,学生有话说!”
刘健爬出来,磕头刚要说话。
朱祁钰却不听:“你也闭嘴!”
“给你老师蒙羞的东西,去一边去,朕稍后处置你!”
“还有谁有话说的!”
朱祁钰环视所有文人。
但所有人都怯怯懦懦,想说,但不敢说。
像闵珪这样的傻愣子,确实不多。
“你们都不想说,那就朕来说!”
“朕御极九年,夙兴夜寐,无一日行乐,无一事为自己享乐而做。”
“朕做的,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家国天下,为了黎民百姓!”
“朕做的事,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明江山!”
“文治武功,随尔等评说!”
“朕不敢和历代圣皇比肩,但朕做的是不差的。”
“瓦剌凶狠,被朕御于国门之外!”
“鞑靼掠边,朕灭其族、收其地、牧其民。”
“如今四海威服,皆是朕之功劳!”
“去年灾害,朕竭力赈灾,救活百姓无数,功德无量!”
“冬天粮食不够吃,朕带头少吃,从朕开始裁撤用度,朕节俭至极,就为换得百姓一顿饱饭。”
“朕做到了!”
“朕不敢说多少百姓因为朕少吃,而活下来。”
“但朕可以说,每天都没浪费过一粒粮食!”
“你们呢!”
“朕是皇帝,尚且如此节俭!不敢有一日玩乐,夙兴夜寐,勤勤恳恳!”
“反观你们呢!”
“都是文人志士,却沉迷于青.楼狎寄,圣贤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朕问你们,是谁在供养你们?”
“是朕!”
“朕节衣缩食省出来的,才有你们今日玩乐用度!”
“若无朕,你们何谈享乐?早就被胡虏掠走,去漠北当奴隶种地去了!”
朱祁钰厉喝:“若无朕,天下早就民不聊生,百姓连年灾害不断,年年造反不断,哪有你们的好日子!”
“若无朕,你们连沿街乞讨,都吃不到饭!”
“这天下,可有把你们全都杀光!”
“但能没有朕吗?”
“啊?”
头一次看见有皇帝,自己鼓吹自己。
关键还吹得这么有气势。
文人们被骂得很惨,匍匐在地,谁敢反驳呀?
“曹孟德说,天下若无曹孟德,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了。”
“朕说,这天下若没有朕,你们都是胡虏的走狗,你们早就饿死在路边,成为一具枯骨了,你们的儿女都会被胡人蹂躏!”
“还骂朕!”
“读几本破书,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照镜子看看你们那张狗脸!”
“连条野狗都不如!”
“若无朕,你们都是胡虏刀下鬼,亡命魂了!”
“读了几本破书,连祖宗都忘了!连君父都忘了!留之何用!”
朱祁钰语气微缓:“是不是以为法不责众,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朕还直接就告诉你们了!”
“朕不止要强迁天下百官家眷入京,连吏员的家眷,也得入京!”
“敢不入京者,诛族!”
“敢以假乱真者,诛九族!”
“朕倒要看看,朕下圣旨,这天下人,谁敢不从!”
“谁敢!”
朱祁钰冷笑:“法不责众?你们可是真敢想啊。”
“朕告诉你们,全罚!”
“你们所有人,徙边三年!”
“去亲眼看看,胡虏的刀,会不会认识你们是谁!”
“去看看,没有朕,天下会是什么模样?”
被骂还好。
但一听全部流放三年,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这一去说是三年,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了。
“陛下饶命啊!”文人们磕头求饶。
“朕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你们敢让朕食言而肥?活腻味了!”
朱祁钰厉喝:“哼,你们,谁也别想逃!”
哭嚎声,此起彼伏。
很多人都傻眼了。
他们来京师,是准备今年春闱的。
景泰九年开的是恩科,一去三年,回来就是景泰十二年了,而不算恩科,下一次科举是景泰十一年,再下一次是景泰十四年。
就说明,错过了两次科举。
人生有几个六年啊?
自然哭个不停,哀求声遍野。
朱祁钰嘴角翘起,摆摆手,示意安静:“三年后,朕给尔等开一恩科,可允准尔等参加科举。”
大喜大悲。
文人们竟觉得还可以接受。
主要是之前被罚得太惨了,现在稍微给一点点好处,人就满足了。
“陛下,吾等都是冤枉的呀!”有文人哭泣。
朱祁钰狞视他:“你心里可曾咒骂过君父?”
“这……”
这心里骂不骂,谁知道呀?
“你们谁都不冤枉!”
“别跟朕提冤枉!”
“既然跪在了这里,就都是有罪的!”
“都去边疆看一看,大明兵卒是如何戍边的!”
“也看一看,胡虏如何残暴伤民的!”
“也设身处地地看一看,百姓是怎么种粮食的,一餐一粟何其不易!”
“也体会体会,治理一国之难!”
“对你们有好处!”
“以后无论是为官做宰,还是着书立说,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朱祁钰声音渐小:“传旨,令厂卫将所有人记录在案,春暖花开时,押解入边疆,戍边三年。”
文人们哭着磕头谢恩。
近三千文人呀。
这回边疆不缺文人了,说不定还会诞生各种学派。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当地衰微的文脉,也就匡扶起来了。
会有人留在当地,也会有人留下知识的种子,慢慢就会开花结果。
“准尔等带书走。”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这些人都拉走。
“你们,跟朕进来!”
嘭的一声,朱祁钰关上御辇的门。
那些被叫上名字的,全都进入西华门,个个如丧考妣。
御辇停在武英殿门口。
朱祁钰下撵,进入武英殿。
武英殿是太宗皇帝诏见群臣的地方,后来改在文华殿,这座大殿也就闲置起来。
朱祁钰改做抄书阁,誊抄海图、孤本等都在这里。
上设龙椅。
永乐皇帝曾坐在这里诏见百官。
三十余年过去,物是人非。
朱祁钰坐在上面,阴阳怪气道:“瞧瞧,大明的藩王、文臣、勋贵、重臣之子,竟然跪在武英殿里。”
“你们说,朕能说什么?”
“朕都难以启齿!”
“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朱祁钰面露阴沉之色:“荆王,你先说!”
荆王眼泪就没停下来过:“陛下,真的冤枉啊,微臣什么都没干啊。”
“朕不想听废话!”朱祁钰厉吼。
荆王被吓了一跳:“求陛下降罪!”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朕降罪?直接处死你算了!”朱祁钰阴冷道。
荆王浑身一抖:“陛下呀,微臣是被小人害了,您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怎么可能诽谤您呢?”
这倒是,荆王是他的宠臣。
“微臣做事不密,被人算计了。”荆王老实承认。
说白了,就是太装了。
装逼不成反被煮。
“算你说句人话。”
荆王趴在地上:“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若能趁机丢了亲王爵,也是好事。
这叫无心栽柳柳成荫。
“年廉直,你爹在湖北勤勤恳恳。”
“你呢?干什么呢?”
“也想跟这些废物点心一样,丢你爹的脸啊?”
朱祁钰想不通,像年廉直、王澻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孙可法这种人为伍呢?
“学生知错!”
年廉直磕头,泪流不止。
他平时苦读实在太无聊了,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天天像个古板傻子一样。
孙可法好玩呀,经常带着他玩些从来没玩过的花样。
渐渐的,就和他打成一片了。
“知错知错,你爹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朱祁钰怒不可遏:“年富,为朕左膀右臂,能力突出,允文允武,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呢?”
“明日你不必去国子监了,你入宫当侍卫……”
“不,当什么侍卫,你就来这武英殿,给朕抄书!”
“不文不武个玩意儿,抄十年,不准停下的抄,日日抄、夜夜抄,朕看看你能不能学会!”
年廉直磕头。
本以为能去军机处行走呢,结果皇帝让他来抄书,坐冷板凳。
等他爹知道,估计他爹能掐死他。
“王澻,你呢?”
朱祁钰指着孙可法:“你也跟他学?是不是也他把你带坏了?”
“这样的废物,自己坏也就罢了,还把你们都给带坏了!”
“朕今天就传旨,让孙原贞入宫,直接掐死他!”
孙可法吓尿了:“陛下饶命啊!”
“闭嘴!”
“朕不想跟你说话了!”
朱祁钰看着他就生气。
能把皇帝气成这样的,满世界找不出几个来。
“滚出去跪着去!”
“今天孙原贞不掐死你,朕就打死他!”
“孙原贞何其能干,文武兼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