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是打死都不愿意当房奴的人，所以尽管大学毕业后在京城混得还不错，入职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高级白领，月薪三万多，也满足了在京买房的各项基本条件，但一想起背着巨额房贷将过得蝇营狗苟，他就汗流浃背，彻底熄灭了买房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终归不属于这座城市。

因为没有房子，就没有归属感。

没有归属感，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匆匆过客。

帝都再好，始终没有无房无户口者的立锥之地。

林毅想趁着年轻，三十五岁之前，在京奋斗打拼，存点钱然后或回家乡结婚成家，或择一个环境优雅生活节奏缓慢的小城市定居终老也成。

这是他原本的打算。

至少在五年之中，他是不打算离京的。

可最近一段时间，林毅却是噩梦缠身，苦不堪言。

有两个梦，相互交错，离奇荒诞。

其一，他梦见有人向他索命。

梦境中，他有一个名叫阿一的妻子，他无比的爱她。

可是有一天，阿一突然要离开他，不说原因，态度坚决，冷漠无情。

幸福的生活瞬间化为泡影消散一空。看着阿一跟别的男人偷情苟合，他妒火中烧，痛不欲生，终于忍不住失去理智……把阿一和她的情夫都给杀了。

他本来准备在杀人之后自杀，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觉得生命可贵，就中止了自杀行为。

梦境中的他开始亡命天涯，却被噩梦困扰。他梦见阿一披头散发，赤身露体，鲜红的长舌吞吐不定，张着白骨般的双手扑向他，勾魂索命。

他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某日，他进山偶遇一名道士，倾诉求助。

道士说，他只要做两件事就能得到永久的解脱。

第一，做一场法事超度阿一。

第二，把阿一死时穿着的血衣洗净焚烧。

他照做了。法事做完，他潜回城市找到他埋藏在郊外垃圾场的阿一的血衣，他必须要在入夜三更前洗净焚烧掉，否则就永远不得安生。可血衣怎么清洗都清洗不净，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夜深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他租住的小屋窗户被狂风刮得劈啪作响，门窗玻璃粉碎落地，突兀间停电，屋内一片漆黑。

闪电炸响中，阿一突然出现，脸色煞白，眼中滴血，穿着那件血衣，冲着他声色俱厉道：“你知道为什么洗不净吗？”

他吓得冷汗直流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一阴森森道：“你难道不知道用点洗洁精吗，窝囊废，你去死吧。”

血淋淋恐怖的梦境却以无厘头作为结尾和清醒过来的开场白，林毅多少有点啼笑皆非。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不要说妻子了，他连女朋友都没有，生理问题的解决基本靠撸，怎么可能因为被绿了就去激情杀人？

至于第二个噩梦就更荒诞了。

梦中的他置身古代，哪个朝代分辨不清。作为古人的他，长袍飘飘，仙风道骨，无意中从集市中淘得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鼎，华夏典型的三足元鼎，鼎身上雕刻有精美鸟兽花纹惟妙惟肖，材质非传统意义上的青铜或者其他金属，而更像是某种硬木。

得到小鼎的他就拥有了捉鬼的能力。

他游走在世间，成为世人尊崇的驱鬼大师。

但他真正的财路不是靠帮人驱鬼辟邪获得的供奉财礼，而是卖鬼。

他每每在夜半时分去河边，遇到鬼，就自称为新鬼。他与鬼结伴同行赶往人烟密集的城镇，抵达后便抱住鬼，用鼎炉的光芒罩住鬼，尔后鬼就变化为一头肥羊。他把肥羊卖掉，获利一千五百文钱。

夜夜如此，没有一年，他就成为地方巨富，锦衣玉食何等的逍遥快活。

世人称他为驱鬼大师，他却知道自己是一个职业卖鬼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就靠鬼吃鬼。没有人知道，这般生财有道，他做梦都能笑醒。

只是物极必反，靠卖鬼发家致富的他过于贪婪，卖鬼不知节制，终于惹怒了一头强大的鬼王。鬼王驱使千万厉鬼怨鬼邪灵幽魂漫山遍野而来，将他团团包围。

困在荒野之外。

这是鬼界的反抗和反噬。

群鬼吃掉他的血肉和骨头，只有他孤苦无依的灵魂寄托在三足小鼎中飘飘荡荡不知归处。

而他靠卖鬼敛集下来的诺大家财，统统被他那一房娇滴滴的美妾霸占。而且拿了他的家财，不出一个月就改嫁了家中的车夫，金银财宝，良田万顷，转眼间沦为他人享乐之物。

哪怕死了都被戴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辛辛苦苦一辈子，结果却便宜了一个下贱的车夫，人财皆失。

他怒不可遏，大声疾呼，又无可奈何。

……

这两个噩梦重复交替，搞的林毅天天睡不好觉。吃安眠药不管用，看心理医生也于事无补，求神拜佛亦无效果，时间久了，人自然就有点撑不住了。

林毅认为是自己的工作强度太高，精神压力过大所致。这样的噩梦连续做上一百遍，林毅就生出了逃离京城的念头。

京城再好，机会再多，也不如小命重要。

不过，林毅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因为要放弃在京打拼的一切和高收入，换地方从零开始，对他来说——其实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

直到林毅在参加公司团建时，在京郊玉皇庙里遇到了一个与他梦境中一模一样的道士。

同样蜡黄的面庞，同样褴褛肮脏的道袍，就连手上捏着的那柄没有几根毛的拂尘都如出一辙。

还有道士那佝偻的身形和脸上猥琐的笑容。

尼玛太猥琐了。

这是林毅一眼看到道士站在不远处的第一感觉，旋即毛发倒竖……这岂不就是梦中那个忽悠人的猥琐道士？

道士向林毅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林毅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过去。

道士依旧猥琐的笑：“施主，别来无恙乎？”

林毅紧咬嘴唇，一脸的阴沉：“道长，我们认识吗？”

道士哈哈狂笑，笑得前仰后合，又道：“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相见总是有缘。贫道愿意为施主这位有缘人免费相面一次。”

林毅撇撇嘴，转身就走。

江湖骗子，理他作甚？

道士站在身后轻飘飘道：“长虹贯日将至，阴阳逆转在即，对于施主来说，是厄运还是机遇，就看你自己的了。”

林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撇嘴笑着望着道士嘲讽道：“不用故弄玄虚，老子就不信你装神弄鬼的这一套！”

道士不怒反笑：“噩梦已经推演了一百遍，等到一百零八次入梦，梦境就会变成现实，施主若不听贫道之言，必定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