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刺入秦军甲士鲁庄的胸膛,他瞪大了双眼,单手猛地的抓住长戈,随后反手就将武器捅入敌人的心脏之中。
“哈哈!”鲁庄狞笑着。
敌人瞪大了双眼,喉咙一甜,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这来自齐国的士兵,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秦军竟如此悍不畏死,自己明明已经捅伤了他,竟然还能如此还击,为什么都要死了,还能带走自己?
鲁庄和这齐国的士兵同时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大哥,二哥,我来了……
鲁庄是河内郡一个名为鲁堡的村庄里年轻士兵。
那一年,长平之战,为了围剿四十万赵军,秦王紧急抽调了河内郡的所有青壮年,让他们全部投入战场,用血肉之躯,生生的堵住四十万赵军的突围行动。
在无数条生命,前赴后继的围堵之下,赵军突围的希望,终究是破灭了,就连赵括本人,都在突围中被射杀而死。
长平之战后,天下震怖。
所有人都再一次记住了人屠白起的赫赫威名,所有人都为赵国四十多万青壮的死亡而悲哀,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油然而生。
可谁都不知道。
那一战,几乎让河内郡的青壮年,死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就包括鲁庄的大哥和二哥,当他们的尸体被带回来后,鲁庄哭了很久很久。
还小的时候,鲁庄并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二哥要从军,要阵杀敌。
可当鲁庄渐渐长大之后,当生活的沉重压力扑面而来之后,当他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他忽然明白,当初大哥二哥的感受了。
对于他这样的底层农民而言,从军杀敌,建功立业,这是他唯一的一条路。
他死了,没关系,爵位可以继承到儿子的身,还有很多的土地,以及新的房屋……
“只是可惜,不能再抱抱你了……”
鲁庄仿佛能看到自己那还年幼的儿子,慢慢的爬到自己的身边,然后贴在他的身,咿咿呀呀的叫着,双手摸着他的脸,让他起来抱一抱自己。
“好想再抱抱你……”
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眼眶中流出,他的伤口处,血液喷涌如泉,失血过多的鲁庄越发虚弱,随后他认命了一般,慢慢闭了自己的双眼。
自从踏入沙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迟早要面临死亡。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刻竟然来的这么快。
不过,斩杀了三个甲士,凭借这一份功勋,可以让他的儿子鲁礼能顺利长大,不用和自己小的时候那样,整天吃苦了。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
鲁庄忽然感觉自己被抬起,又有人翻了翻他的眼皮,随后喊着:“这人还没死,还能救,快来人”
鲁庄那模糊的视线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锦衣的半大孩童,此刻正在喊着让人救他。
这让恍惚中的鲁庄有些奇怪,这可是战场,为什么会出现孩童呢?
自己这是临死之前,出现幻觉了吗?
渐渐地,鲁庄再次闭双眼,昏了过去。
“死了吗?”一旁的士兵开口问着。
“没死,抬回去,救治。”苏澈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是。”这人立刻点了点头。
苏澈抬起头,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只见无数尸体堆积在一起。
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迅速变得阴沉起来。
不一会儿,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老天爷,仿佛在为这么多生命的消逝而哭泣。
雨水将血液冲刷着,血液逐渐汇聚成一条小溪,顺着坡,缓缓流到了渭水河中。
原本清澈见底的渭水河,逐渐被染红。
渭水河中,有无数鱼儿蜂拥而至,它们欢快的游动着,争先恐后的吃着血水。
“公子,下雨了,快回到营帐中避雨吧。”
蒙恬站在苏澈的身侧,连忙开口说着。
“不用。”苏澈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天空,淡淡说着:“我还没有这么矫情,继续找伤员救治吧,下雨了,不要耽搁太久了。”
“我已经传令下去了,大家伙儿都在找还有一口气的伤员,务必将他们救回来。”蒙恬连忙说着,他擦了擦额头的雨水,有些无奈的说:“这一战的伤员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我们大获全胜,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伤员。”
“如果不是公子您早些日子,培养了那么多的军医,恐怕要有很多人平白无故的死了。”
这一战开始之前的那几年的时间里,秦地的百姓休养生息,白起认真备战,范雎不断调集粮食。
而苏澈除了跟随白起学习,跟着父亲周游列国,期间还写出了一本医书,名为军用急救手册。
他将这本书献给了秦王。
即便秦昭襄王已经老了,可他的目光还是非常敏锐的,他瞬间就意识到了这医书的重要性可以挽救许多秦军的生命!
在秦昭襄王的支持下,苏澈得到了一定的权利和一笔启动资金。
于是乎,苏澈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召集了许多人来学习这本医书。
这本急救手册的内容很简单,针对性很强,内容全是战场的各种伤病,如何处理伤势之类。
所以非常容易学成,并不需要长年累月的累积,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场医生。
在苏澈的培养之下,咸阳城中,出现了几千名战场医生。
这个数字,相对于以前,是绝对不敢想象的。
此刻。
那些随军出征的战场医生,正在不断拯救伤患的性命,苏澈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一个又一个伤患在苏澈的指挥之下被不断抬走。
一会儿后,苏澈的整个身体都被雨水淋湿了。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
远处,骑兵们追杀着联军的剩余部队。
战争到这里已经基本结束了。
秦军斩获无数,除了很多人头之外,还有很多的俘虏,车马,辎重,以及从死人身扒下来的铠甲、武器。
“传令下去,等雨水停下来后,就开始烧热水,煮生姜水。”苏澈淡淡说着。
一旁的甲士连忙应是。
军营内。
有专门划分的伤病营。
一个又一个伤患被抬到了这里。
包括早些时候的鲁庄。
他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出血量有些多,需要进行止血,然后再进行救治。
随着不断的救治,鲁庄疼得睁开了双眼,他眯着眼睛看着四周。
白色的营帐内,有数十个简易的病床,面躺着一个个病患,痛苦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穿着有些奇怪的医,正在不断救治着他们。
看到这一幕的鲁庄,忽然反应了过来:“我还没死?我为什么还没死?”
在战场中,受了他这样的重伤,一般都会被放弃,让他自己慢慢死亡,不会花费力气去救治。
一旁正在给他治疗的医笑着说:“你这是不想活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惊讶!”鲁庄连忙说着,他有些困惑的问:“什么时候……我们秦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医?”
“我们是公子政培养的军医。”医开口说道。
“公子政?”鲁庄愣了一下,感慨着说:“原来是公子政,那没事了,嘶……”
似乎是疼痛刺激了鲁庄的回忆,他忽然想了起来,自己在昏迷之前,隐约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锦衣的半大孩童,正在让人过来抬走他去救治。
想到那个画面的鲁庄,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惊愕的说着:“我之前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半大孩童,就是公子政吗?”
“嗯?那应该就是吧。”医点了点头说:“军队中怎么可能会有孩童?而且还是穿着锦衣的孩童,只有一种可能,那人是公子政。”
“是公子政救了我的性命……”躺在病床的鲁庄,忍不住喃喃自语着,他做梦也不敢想,自己都已走到了鬼门关了,那位传说中生而知之的小公子政竟然将他生生的拉了回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他居然没死,他能再次看到自己的孩子了,能再一次抱抱他了。
医简单的给他处理完伤口,又弄了一些药粉,敷在了他的伤口,随后进行了包扎,说:“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记得每天找医清理一下伤口,重新敷药,情况好的话,伱应该死不了。”
“多谢您了。”鲁庄感激的说着。
“要谢的话,就去谢公子政吧,我们都是跟着公子政学会的这些急救医术,我以前还不是一个医呢,我甚至连药材都分不清……”这医摇了摇头,缓缓说着,随后便开始救治第二个人了。
随着这医师离开,鲁庄忍不住喃喃自语说着:“公子政,果真是我们秦的未来啊……”
……
河内之战,秦军大获全胜,斩首二十多万,俘虏十来万。
当然,折损也有不少,不仅死了两万人,伤患更是不少。
好在,公子政所带来的急救军医们,在这场战争结束后帮了大忙,至少有三万重伤员,被急救军医给救了回来。
这三万人,按照秦军最初的医疗水准,能救回来十分之一,都算是奇迹了,而现在,一口气救回了这么多,直接将这一战的折损,拉到了最低。
谁也没有想到。
六国八十万的联军,气势汹汹讨伐暴秦。
他们在人数占据绝对的优势,更是由信陵君魏无忌带领军队。
最终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最终的统计数据很快出来了,秦军斩首二十四万,俘虏十一万人。
至于剩下的四十多万,被秦军一路驱赶追杀,死的死,逃的逃,失踪的失踪,六国即便召回这些士兵,也不知道能召回多少了。
信陵君魏无忌也战死沙场,他并没有成为俘虏,也没有逃走,而是死在了秦军的手中。
或许从一开始,魏无忌就没想过逃走。
他是名满天下的信陵君。
率六国联军诛暴秦,这是他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如果这场战争能打赢,他当然会凯旋而归,接受所有人的称赞。
可如果这场战争输了,那他只能战死在沙场中,和联军的尸体一起陪葬。
当联军兵败如山倒时,他已经放弃了继续活下去,死在了一波又一波的冲杀中。
最后,还是在秦军收点战利品的时候,在几具尸体下面,发现了信陵君魏无忌的尸体。
这是敌军主将,可不是一般的战功,可惜的是,杀死魏无忌的人,似乎已经被魏无忌斩杀了。
他没办法活着享受到这份荣耀。
可白起也没有亏待这人,直接将他所得的军功,赏赐到他的家里。
随后,白起将魏无忌的人头割下,用特殊的方法进行了保存,至于尸体则单独挖了个坑埋了起来,算是对他的尊重。
他要将魏无忌的人头带回去,呈给秦昭襄王看。
随着这一战结束后。
毫无疑问,再次让人屠白起之名,震慑了整个天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以为白起已经老了,可事实证明,白起还是当初的那个白起。
白起不仅没有老眼昏花,反而更加凶猛了,这背水一战,直接让各国的将军无不赞叹还能这么玩?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的操作,实在是太大胆了,恐怕只有白起这样的将军敢这么做了!
当然,后来有些风声传出,说这背水扎营的决定,其实并不是白起想到的,而是那位生而知之的小公子政想出来的。
这同样引起了很大范围的讨论,但更多的人则表示不相信,这小公子政竟然这么妖孽吗?那也太夸张了!
……
主将的营帐中,白起看着军简,微微的眯起了双眼:“八十万人大军,竟然只斩首了二十四万……”
一旁的苏澈听了,不免瞪大了双眼,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那可是二十四万条人命啊,换做任何一个将军,都是天一般的战功,甚至都开始担忧自己杀生过多了。
唯独白起这家伙的脑回路有些不同,竟然觉得杀得太少了,似乎还很不甘心的样子。
“师傅,那十一万的俘虏,是绝对不能坑杀了。”苏澈连忙说道。
他担心白起杀红了眼,将剩下的十一万俘虏全给坑杀了,这事情他绝对能干出来!
谁知道白起听了这话,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苏澈,淡淡说着:“那十一万的俘虏,当然不需要坑杀,难道你觉得为师是嗜杀之人吗?”
苏澈:“……”
苏澈没想到。
自家这师傅竟然也有幽默细胞啊。
如果白起都不算嗜杀之人,那这天下,这历史长河之中,就没有一个人是嗜杀的。
白起也没有在意苏澈的沉默,他又拿起一份密报,认真的看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要不行了……”白起缓缓地说着。
“谁?”苏澈下意识的问着,不过这话才问出口,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还能是谁呢?
此刻。
随着秦军大获全胜,斩杀二十四万,俘十一万的消息也传到了咸阳,传到了秦王的宫殿中。
秦王稷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原本有些灰暗的脸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连续说了三个“好”字,随后忍不住用力的咳嗽起来,几乎要将整个肺全给咳出来。
过了半晌,秦王稷虚弱的躺在床榻,大口呼吸着,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您,您不要这么激动啊……”太子柱担忧的说着。
秦王稷看向一旁眼泪汪汪的太子柱,不由得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说着:“有什么好哭的?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你哭得我心烦意乱啊,白起兵败六国联军八十万,天下再无一国能和我们秦国争雄了,以后谁也无法阻止我们秦国东出了……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一直在哭?”
“父王,这虽然是大好事,但您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太子柱连忙说道。
“生死有命,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秦王稷毫不在意的说着,他看着太子柱,认真说道:“我即便死了,你也要继承我的遗志,一定要吞并六国,一统天下!”
“我应该是看不到了,我希望你能做到。”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让王太孙去做。”
“如果王太孙不行,那就让那公子政去做。”
“你要嘱托他们,你要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他们,不要让他们忘记一统天下的大愿……”
“一统天下,让秦,成为天下唯一的国家!”
秦王稷认真说着,却看到太子柱一直在哭,顿时皱起眉头,大为恼火。
“听到了吗?!”
秦王稷几乎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吼道。
“知道了!知道了!!”太子柱用力的点了点头,却哭得更厉害了。
“一定……不要忘记。”
一秒,秦王稷的声音还是无比雄厚,中气十足,可下一秒,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虚弱,仿佛即将燃尽的蜡烛一般,油尽灯枯了。
“我要稍微睡一会儿……我好累啊,好累……”秦王稷缓缓说着,慢慢闭了双眼。
太子柱看到这一幕,顿时瞪大了双眼,他整个身体都变得颤抖起来,手掌颤颤巍巍的伸到了秦王稷的鼻子前探了探。
秦王稷,再无一点呼吸了。
“父王?!”太子柱一下摔倒在地,哭泣着喊:“父王!父王!!!”
这一年,白起六十万秦军大破六国联军八十万。
这一年,英明神武的秦王稷,薨。
秦王稷这一生堪称传奇。
早些年,他在燕国当质子,根本没有资格染指王位。
可那一年,秦武王举周鼎,将自己砸死。
本是质子的公子稷在赵燕两国的武力护送,以及右相樗里疾、魏冉、宣太后等人的拥立下继承王位。
他即位初期,由其母宣太后当权,魏冉为咸阳将军,王叔樗里疾为相。
此后秦国又有四贵,穰侯魏冉、华阳君芈戎、泾阳君公子芾、高陵君公子悝,他们的权势和财富完全凌驾于秦王稷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一生,不过是个庸碌的君王。
当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臣子后,一切发生了改变。
当时在魏国,有一个叫范雎的人,他空有一身才华,却因为出身底层,并没有贿赂的资本,所以也只能在“编外”徘徊,成为魏国中大夫须贾的门客。
此时中大夫须贾作为使臣,出使齐国,范睢则以门客身份随行。
然而当须贾等人来到齐国之后,齐国朝堂竟然没人愿意理他们,将须贾等人晾在驿馆里达几个月之久。
当年在燕将乐毅伐齐之际,想占便宜的魏国也跟着插了一脚,五国伐齐,这事儿齐王可是记在心呢。
当年说打就打,现在说和就和,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眼看此次出使任务要无功而返,范睢自告奋勇地去和齐国官员交涉,终于见到了齐王。
面对齐王,出身卑微的范雎并不畏惧,他直接就说:“当年齐愍王骄暴无餍,五国同仇,岂独魏国?今大王光武盖世,应思重振齐桓公、齐威王之余烈,如果斤斤计较齐愍王时的恩恩怨怨,单知责人而不知自责,恐怕又要重蹈齐愍王的覆辙了!”
齐王在听到的这一番言论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赞赏范睢的勇气与才学,欲将范睢收为己用。
于是,齐王特意让人给范睢,送去黄金十斤、牛肉、美酒若干,以示慰问。
主要是借机询问一下范睢,是否有良禽择木而栖的意图呢?
然而这个时候的范雎,还是个热血爱国青年。
范雎拒绝了齐王的邀请:“臣与使者同出,而不与同入,不信无义,何以为人?”
拒绝了齐王后,范雎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中大夫须贾。
须贾却感受到了耻辱,他一个使者,这么多天却不受接见,反倒是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家臣,竟然受到如此礼遇?
这个时候的须贾还没有发难,只是不动声色的让范雎将礼物全部退还,范雎也照做了。
可一回国之后,须贾便立马向魏相魏齐告发范睢,说他私下接受齐王礼物、里通外国,卖了魏国机密!这是叛国!
丞相魏齐听了这话后,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范雎抓了起来。
范雎被严刑拷打,被打得皮开肉绽、肋骨尽折、牙齿脱落,就差那么一口气,就要被打死了。
生死时刻,范雎紧咬牙关,靠装死才躲过一劫。
然而丞相魏齐还不解气,他令人把已经奄奄一息的范睢扔到茅坑里,让众人朝范睢身撒尿,吐痰,极尽侮辱。
等到丞相魏齐和众人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范睢才从茅坑里爬了出来,满身的污秽和鲜血的范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一个仆人说:“如果你能救我出去,我日后必有重谢!!”
于是,这个仆人以处理尸体的名义,将范雎带出魏齐的丞相府。
后来,范睢又在义士郑平安的协助下,以“张禄”的化名,搭秦国使臣王稽,最终来到了咸阳。
即便是一个秦国使臣,都能轻易看出范雎的大才。
可魏国下,却无一人能看出。
来到秦国后,范雎看到秦王稷的车架后,直接就说:“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
在听到范雎这样的调侃后,秦王稷瞬间意识到此人有大才。
然而范雎也明白,疏不离亲,他刚到秦国,如果贸然提出“驱除四贵、夺回王权”的主张,必然凶多吉少。
所以范雎拒绝了秦王四次,等到秦王第五次请教,方才将自己的一腔理念,全部说了出来。
在范雎的辅佐之下,收回了本应该属于秦王的权利,又提出了远交近攻的策略,秦国日益强大。
此外,范雎为人恩怨分明,掌权后先羞辱魏使须贾,之后又迫使魏齐自尽,此后举荐郑安平出任秦国大将,王稽出任河东郡守。
以前帮助过他而处境困苦的人,他都散家财物给予酬谢。
以前侮辱过他的,全都报复回来!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这就是狠人范雎!
可以说,没有范雎,也就没有秦昭襄王。
或者说,没有秦昭襄王,也就没有范雎。
此刻,披头散发的范雎,失神落魄,踉踉跄跄的来到了秦昭襄王的灵堂前,他的面孔平静,并没有一丝泪水,只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王稷的尸身。
当年初见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那是一个天色有些昏暗的下午,宦官们抬着秦王稷的王架路过,看到挡路的范雎,直接呵斥:“秦王车架至!还不闪开?!”
范雎懒洋洋的转过身,笑着揶揄:“这秦国哪有秦王啊,有的只是太后、穰侯而已!”
那一刻,秦王稷拉开了车帘,看向了街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
范雎也抬起头,看向了秦王稷。
“大王……大王……”
范雎喃喃自语着,他有些不敢置信的说着:“您怎么就……先走了呢?”
就在此时,灵堂外传来声音:“武安君到!”
只见盔甲还沾染着血液的武安君白起,怀中抱着一颗人头,大步流星,走入了灵堂之中。
而那人头,赫然是六国联军的统帅,信陵君魏无忌!
白起来到灵堂前,将魏无忌的头颅放下,随后单膝跪地,一字一句道:“臣白起,幸不辱命,大胜六国联军,这是信陵君魏无忌的头颅,以此拜祭秦王!!!”
范雎转过头看着白起,又看着那颗魏无忌的头颅,忽然狂笑说道:“先王,您的大愿,马就要完成了!!您看到了吗?!”
灵堂之中,一片悲戚。
秦王稷的时代,结束了。
这一年,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秦王柱将朝堂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给了范雎,他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守孝。
按理说本应该守孝三年的,实在是太子柱担心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一年后,当秦王柱亲政后,似乎因为悲伤过度了,只是三天后,便与世长辞。
秦国的权利,忽然就来到了秦子楚的头。
秦庄襄王任,先是尊养母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姬为夏太后,此后又拜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食邑十万户。
当年“奇货可居”的吕不韦,终于拿到了自己政治投资的回报,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
而范雎从丞相职位下来后,回到了封地中,没过几日,便跟着秦昭襄王一起走了。
已经从权利中心退出的范雎,哪怕当年再风光,也无人关注他了。
没人关心他死了。
现在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吕不韦的身。
吕不韦的门下,可谓是门庭若市。
应城中。
太子政来到了这里,认真拜祭了范雎。
当年的堵门画面,历历在目。
这段时间。
苏澈多了一个弟弟,他名字叫成蟜。
小家伙长得挺可爱的,就是有些呆呆的,看到人就喜欢傻笑。
一般来说,正常的孩童就是这样。
可问题是,有过苏澈这样一个妖孽后,大家对成蟜的智商抱有很大的期望。
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看到普普通通的成蟜后,大家总觉得,这孩子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聪明的哥哥。
愚蠢的弟弟。
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这一年。
白起的身体似乎也有些不行了,自从秦庄襄王继位后,白起就辞去了大部分的职务,将兵权交了去,这让吕不韦和秦庄襄王大喜过望。
秦庄襄王赏赐千金,十万钱,仆人百,猪牛羊若干,绸缎若干,这意思很明显了,让白起安心养老,不要出山了。
与此同时。
秦庄襄王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周朝的周文公,竟然在密谋诸侯国,试图再次联合攻秦!
听到这个消息后,秦庄襄王大怒,命吕不韦率军攻灭东周国,迁东周公于阳人聚,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也就是这一年,周王朝的最后印记,被彻底消灭了。
在铲除大周王朝最后的印记之后,也不知道是反噬还是什么,秦庄襄王的身体日渐消瘦,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在他的指挥之下,秦军继续蚕食三晋,又攻占大片土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一转眼。
苏澈十三岁了。
他的身体迅速成长起来,身高接近一米八,看样子还能继续长。
这一日。
正在白起宅院中练剑的苏澈,忽然心有所感,停下了剑。
而认真兵书的白起,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兵书。
很快,有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告知了苏澈一个消息秦王,要不行了!!
苏澈连忙快马加鞭进了宫,很快,他在床榻前,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秦庄襄王。
在秦庄襄王床榻边的还有吕不韦。
吕不韦看到直接走过来的苏澈,顿时一愣,这才多久啊,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父王,我来了。”苏澈低声说。
“你来了……”秦王的声音有些虚弱,他看着苏澈,缓缓叮嘱苏澈身后事:“我要不行了,我死后,你尊吕不韦为仲父,大小事务,有他来辅佐,可保你国事无恙,还有……”
苏澈认真听着父亲的叮嘱,并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只是静静的听着。
一旁的吕不韦听着这一番话,稍稍松一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散尽家财投资的秦子楚好不容易成了秦王,还没几年呢,竟然就命不久矣了。
不过,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太子政年幼,就算继位,按照规矩,也是得等到成年之后才能执政,可他才十三岁,也就是说,自己能执政很久很久,成为这秦地事实的王!
一想到这点,吕不韦的内心瞬间变得火热起来,嘴角都要忍不住扬起来了,不行,不能笑,这个时候,绝对要忍住,绝对不能笑。
吕不韦露出悲戚的面孔,哭丧着说:“大王,您勿要说着这些话,您还年轻,休养一些日子,身体就能好了……”
“我的身体,我知道是什么情况。”秦庄襄王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可能是灭了周朝最后的国度,遭了报应吧……”
“不过,这是我们统一天下的必经之路。”
“周朝必须要灭,如果有报应,报应在我的身,也挺好的……”
“政,你千万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一统天下的大愿啊……”
“你记住了吗?”
苏澈认真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父亲,我一定会统一六国,一统天下,完成先祖的大愿!”
秦庄襄王点了点头,缓缓说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当年秦昭襄王为了你,用赵国换下来了你,多少人说,说你是我们秦国的未来,是我们秦国的希望……”
“现在,大权,交到你的手了。”
“就让你来完成,先祖们一统天下的大愿吧。”
“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秦庄襄王缓缓说着,随后慢慢闭了双眼:“我突然觉得好困,我想睡一会儿……”
这一日。
秦庄襄王,薨。
停尸七日,下葬。
礼记中,周天子也不过是停尸七日,诸侯则停尸五天,而秦庄襄王死了,却被停尸七日,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再显然不过了。
不过,诸侯王们对蛮夷的秦国,到底停了几天的尸体,并没有特别的关注,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诸侯王们才懒得关心这些。
秦王政继位后,第一天的朝会。
苏澈坐在王座。
而吕不韦站在大殿的最前方,他后面的是满朝文武,所有人激烈的讨论着。
这些大臣直接越过苏澈,在和吕不韦商讨到底该让秦王政守孝几年?
苏澈拖着下巴,微微的眯着眼睛,听着这群人的讨论。
过了半晌。
苏澈忽然开口:
“诸公……”
这话一出,朝中无数人纷纷停下了争论,下意识的看向王座的少年。
吕不韦也抬起头,微笑着问道:“大王可有什么吩咐?”
苏澈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我有几个不足一提的小事,需要在这里安排一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值一提的小事,那是什么?
就连吕不韦都有些奇怪。
只听苏澈缓缓开口,却是石破天惊!
“从今天开始,免除吕不韦丞相之位……”
这话还没说完呢,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惊雷一般,瞬间炸开。
所有大臣惊愕的看着苏澈,吕不韦更是瞪大了双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吕不韦还未开口呢,便有人争先恐后的说着:
“王,这太荒唐了,您还未执政,怎么能免除丞相的职位呢,这秦国又该让谁来治理?”
“大王,先王遗言,让吕丞相辅佐您,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罢免丞相的职位呢?”
“大王,还请收回成命!!!”
苏澈笑了笑说道:“我看,你们还没有意识到,我并不是随便糊弄的小孩,从今天开始,有些事情,我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我不仅要罢免吕不韦的丞相位置,还要罢免御史大夫,以及其他九卿,你们可能奇怪,我凭什么敢这么说呢?”
“这自然是因为,新任丞相的人选,已经从一开始就定好了。”
“你们要不要猜一猜,他是谁?”
苏澈微笑着看着这群大臣,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话一出,群臣无不面面相觑,吕不韦更是有些惶恐不安,他此刻,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群臣中,也有一些聪明人,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难道说……
就在此时。
一个身披黑甲的人,一步步走进了大殿之中,他曾有些佝偻的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每一步都有虎狼之风。
他是谁?
曾经秦国的战争符号。
让六国孩童夜啼停止的狠人。
死在他手中的亡魂,足足一百多万。
他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足足四年的时间。
这四年的沉寂,让不少人下意识的忽视了他曾经的威风。
然而在此刻,当所有人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猛地发现,当初的武安君,尽管老矣,却是依旧威猛如初。
群臣看到白起后,无不瞪大了双眼,纷纷让开一条路。
只见白起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前方,走到了吕不韦的身前!
简单的行礼后,白起转过身,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这群大臣。
在白起冷漠的目光之下,群臣无不低头,根本不敢与其对视。
而吕不韦更是如坠冰窟,一股凉意顺着背脊往爬,头皮一阵阵发麻。
王座之,苏澈淡淡说道:“从今天开始,封白起为武安侯,任丞相一职,韩非任御史大夫一职,李斯任少府一职,张苍任治粟内史一职。”
“蒙恬任郎中令一职,蒙毅任廷尉一职……”
随着一连串的任命下去,苏澈几乎将朝中的三公九卿换了个遍。
最后他冷漠的看着这群人,淡淡问着: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