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珣的一只脚落在门槛外,另一只脚还踩在门槛内,僵直着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一把薄如蝉翼的长剑,正搭在他的肩膀上,冰冷锋锐的剑刃,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肌肤与剑刃接触的地方,被刺激得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刚刚那道刺目的雪白亮光,便是这长剑折射的月光。
借着月色,周珣也看清楚了持剑之人,是一个浑身套着黑袍,脸上戴着金质修罗面具的蒙面人。
“你……”
踏踏踏踏……
刚要开口,周珣便听到了外面街巷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甲胄兵器摩擦的声响。
与此同时,嘭嘭嘭的捶门声,也在巷子里次第响起。
“开门,检查!”
“拒不配合者,以谋逆罪论处!”
伴随着重重的捶门声,是一声声杀气腾腾,如雷鸣般的暴喝。
原本静谧的小巷子,立即变得混乱喧哗起来。
大门的开合声,凌乱的脚步声,打翻东西的咣当声,女人孩子慌乱的尖叫声,还有鸡鸣狗叫……
周珣立马猜到眼前这蒙面人,就是夏至节还未落网的刺客之一。
外面那些来势汹汹的军士,便是冲着此人而来。
周珣不禁暗叹了一声,他觉得自己这运气,着实是,一言难尽。
这段时间天天宅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想避过这个风头,没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安居坊有上百户的民宅,这刺客却偏偏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嘭嘭嘭……
“速速开门,检查!”
有军士在重锤周珣居住的院门。
周珣看着神色紧绷的刺客,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
“你是夏至节那天的刺客。”
周珣一开口就引起了刺客的注意。
迎着刺客危险的目光,周珣心头一紧,但面上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刀剑无眼,你手稳着点,不管你是想挟持我为人质,亦或者是杀我灭口,你都逃不掉。”
“但若你相信我,我倒有一个办法帮你躲过这一劫。”
刺客沉默不语,一双冰冷的眸子只是盯着周珣。
捶门声越发的急促,杀气腾腾的军士随时都可能破门而入。
“你没有时间了。”
周珣坦然与刺客对视,试探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剑身,轻轻从脖子处推开。
见刺客没有抗拒,周珣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主屋,随即语速极快的向刺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刺客看了一眼被捶得摇摇欲坠的院门,出手如电在周珣的脖子处拍了一下。
“你干什么?”
周珣感觉脖子处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我给你插了一枚毒针,如果我出了事,你就给我陪葬吧。”
刺客冷声说道,旋即长剑入鞘,闪身往房内走去。
周珣脸色一沉,他低估了刺客的多疑和戒备。
“等等……”周珣看着刺客的背影,平静的说道,“刚刚我记错了一件事,你进入排水涵洞后,往东数从第五个渗水井出来,可脱离羽林军的包围圈,你再次回来时,沿途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刺客转身目光森森盯着周珣,“你刚才不是说是第六个渗水井吗?”
“时间太久远了,我记错了。”面对刺客的质问,周珣面不改色的说道。
他原计划是利用第一世对云京城排水系统的熟悉,让刺客从排水涵洞离开,然后,直接钻入羽林军布下的天罗地网里。
没想到刺客给他下了毒针。
为了解毒,他只好改变计划,老老实实告知对方正确的脱困路线。
“哼,记错了吗?我提醒你一句,为了你自己的小命,你最好仔细想想,还忘记了什么?”
刺客冷哼一声,道。
周珣被刺客一噎,道:“没有了……”
刺客看了周珣一眼,转身步入西厢房,顺手将房门紧闭……
周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疾风暴雨的敲门声中,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大跨步朝院门奔去。
“来了来了……”
周珣将院门打开,四个魁梧的披甲军士蛮横的冲了进来,将他推挤到了一旁。
“为何这么久才开门?”
当先一个面容冷酷的军士,冲着周珣大声质问道。
另外三个军士则开始认真搜查院子。
周珣探头看向外面,火把林立如长龙,将黑街暗巷照耀得宛若白昼。
四周的屋顶上,或站或蹲着张弓搭箭的弓箭手。
街头巷尾的阴影处,隐隐绰绰有寒芒一闪即逝,显然还有持刃的高手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不远处还有一披甲的昂藏大汉,端坐于战马上,右手抓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马槊,正是那位在夏至节护卫王室成员的羽林军大将军杨慎独!
周珣见到整条街巷已被布下了天罗地网,心中顿时一沉,他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若是失败了,刺客被抓或者被杀,他这毒该找谁解?
“说,为何这么磨蹭!”
冷酷军士踏前一步逼近周珣,再次喝问道。
周珣抬头看向这名冷酷军士,他深知自己现在已别无选择,只能照计划进行,于是低声道:“我知道你们要追捕的人藏在哪里。”
冷酷军士的眼皮抽了一下,虎目瞪着周珣沉声问道:“当真?如果敢提供假消息,定斩不饶!”
周珣面色凝重的点头,指着西厢房道:“她就藏在那里,刚才之所以迟迟未能过来开门,就是她在威胁我。”
冷酷军士看向西厢房那边,虎目微凝,朝刚搜完东厢房的三名军士打了个手势,然后右手按着刀柄,转身快步离开院子,直奔不远处端坐于战马上的大将军杨慎独。
显然,他相信了周珣,或者说,他不觉得一个平民敢戏耍羽林军!
院子里的三名军士相互看了一眼,神色凝重,右手抓着横刀刀柄,悄然散开,死死盯着西厢房的房门。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滞,流转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
周珣沿着院墙轻手轻脚来到主屋,孙老头早已站在屋檐下,睁着一双满是白翳的眸子,静默无声。
“这里危险,我背你出去。”
周珣低声解释了一句,弯腰背起孙老头走出了院子。
此时,得知刺客行踪的杨慎独,当即传达指令,四周屋顶上的弓箭手,立即锁定了小院里的西厢房。
正在挨家挨户搜查的军士,也朝着小院快速聚拢,里三层外三层,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隐匿于阴影中的高手,也纷纷显露行迹,跃上小院的围墙,刀剑出鞘,杀气倾泻而出。
哒哒哒……
大将军的战马跃过院门,进入了小院。
周围的杀气,也随之变得越发森寒凛冽。
“你已经被包围了,束手就擒,本将军可留你一具全尸!”
杨慎独骑在战马上,冲着西厢房沉声喝道。
西厢房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本将军……”
杨慎独等了数息,旋即冷哼一声,举起马槊,正要下令强攻,就在此刻,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如长虹贯日,将西厢房的屋顶破开一个大洞,一道黑影也随之冲了出来。
嗖嗖嗖……
黑影于半空旋转一圈,一枚枚牛毛毒针,密密麻麻,朝着四面八方暴射出去。
近处的弓箭手纷纷中招,惨叫着从屋顶摔落。
原本扑向黑影的一众高手,不得不赶紧施展手段护住周身,以刀剑荡开毒针,但仍有不少高手中了毒针,当即失去了战斗力。
包围圈瞬间被破了一个缺口,黑影也趁机远掠出去。
“哪里逃!”
杨慎独怒喝一声,双脚在马镫上一蹬,魁梧的身躯高高跃起,手持马槊,踩着屋顶瓦片追了上去。
但是,那道黑影却忽然回身,黑袍掀开一角,露出一截蓝汪汪的箭尖,只听嘣嘣数声,数支闪烁着幽幽蓝芒的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向杨慎独的面门和胸前要害。
杨慎独未曾料到这刺客竟然藏有可射杀先天强者的特制弓弩,脚下不觉一顿,当即挥舞马槊,险之又险的挡下了这几支浸毒的弩箭。
但是,他的双臂也被弩箭蕴含的劲道震得微微发麻。
刚才若非他反应快,极有可能殒命于这弩箭之下。
就这么一耽搁,刺客已然远遁,即将隐没于黑夜之中。
“羽林军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捉拿刺客!”
前方光线不够,杨慎独不敢再贸然追上去,万一这刺客冷不丁再给他来几箭,他根本不可能挡得下。
杨慎独立于屋顶之上,一边大声下令,一边将手中马槊当成标枪,朝着刺客的背影用力掷去。
在劲气的加持下,马槊化为一道寒光,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呼啸着射向远处的刺客。
周珣站在院子外面,远远的只看到正在屋顶上纵跃的刺客,突然如一只断翼的鸟儿,砸入了下方的屋舍之中。
周珣的心头顿时一紧。
千万不要有事,计划一定要顺利完成啊!
踏踏踏……
上千披甲的羽林军,立即朝着刺客坠落的方向围了上去,那些未曾中毒针的高手,则是于屋顶纵跃。
大将军杨慎独眺望了一会,见那边再无动静,眉头微皱,并未急着上去查看刺客现状,而是返身回到小院,重新骑上了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