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请夏不良出面,知县可是给足了面子,早早备好一顶大轿子在素心医馆外候着。
张班头亲自上前掀起轿帘,热情道:“夏大夫,高姑娘,两位请!”
高兴听见别人喊她“高姑娘”,顿时昂首挺胸起来,仿佛自己真得长高了几寸,人都变得容光焕发,自信起来。
“对了,这是药钱。”
等到两人坐在了轿子里,张班头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给诊金,立刻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塞到夏不良手中。
“张班头客气,但那些药材用不到那么多钱。”夏不良摆了摆手,不肯去接银锭。
“诶,剩下的就当兄弟我请你喝个小酒啥的,可别跟我客气了。”张班头见夏不良不收,敏锐捕捉到了一旁高兴的眼睛闪闪发光,顿时心领神会,将钱递到她手里。
“对啊对啊,好歹也是别人的一番心情嘛,师父你诊金收的那么便宜,咱们医馆都快入不敷出了。”她一双小手摩挲着光洁闪亮的银锭,瞪直了眼睛,“师父,我替你先收着啊,回头给记医馆账簿上。”
夏不良斜视着她,自己一个当师父的,还不清楚徒弟什么德行?
她转头就自己中饱私囊了!
不过他也懒得点破。
就当给这傻丫头的零花钱吧。
随后,轿子被人抬起,在一众衙役的开路下,向着知县衙门而去。
“师父,你的名气真是越来越响亮了!”高兴坐在柔软的坐垫上,万分感慨道。
“名气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夏不良露出浅笑。
“哪里不好呀,师父难道不想出名吗?”高兴歪着小脑瓜子想不明白。
“我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名利二字与我而言淡薄如水,行医不过是一时兴趣所致,为师这么说,你信吗?”高兴摇了摇头。
但旋即,她又皱了皱眉头,“我不信世上有人不爱名利的,但师父这么说,肯定也不会是骗我的,所以我就勉强相信吧!”
夏不良笑了笑,露出狡猾似狐狸的面容,“我骗你的事情还少?你这小傻子,我耍你跟玩一样。”
高兴咋舌,一思索有些道理,这个夏不良戏耍自己不是一次两次了,心黑的很!
顿时就攥紧了拳头,想给他狠狠来一拳。
“但惟独这件事,我确实不曾有半句虚言,但如今看来,除非隐居世外,寻得一处桃源,否则像为师这样有才华的人,自己不去找名利,名利二字也会扑过来。”
他叹道。
一时之间,高兴不知他是真情流露,还是单纯在臭美。
到衙门了。
张班头掀开轿帘,乐呵呵笑起来,“两位咱们到了!”
桐州城在南唐国属于县一级别的行政单位。
不过县也分大中小,显然桐州是个大县,所辖人口也有数十万,临海而建,注定不会贫穷,故而这桐州知县的品阶也不低,最起码是个七品官。
虽是七品官,对于朝廷而言,芝麻大小,可对于老百姓来说,那也是天大的官老爷,所以这一县之长又有“百里候”的别称。
掌一县之生杀大权,权威极重,不可冒犯。
但如今夏不良跟随张班头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知县衙门,从侧门而入,左看看右瞧瞧,一路来到衙门后院用以会客的大厅。
“李大人!夏大夫到了!”张班头吼了一嗓子。
下一刻,一个身着素色圆领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面容儒雅,颔下有须,他瞧见夏不良,也不摆知县的架子,躬身作揖,焦急道:“素问夏大夫医术精湛,家母近日胸闷发疼,卧床不起,本官请了城中许多大夫医治,却都无计可施,不久前,家母病情加急,竟然双目失明,还望夏大夫施以援手,为家母祛病消疾!”
虽然李知县这番话说得客气,但夏不良清楚知道,他是真得没有办法,才想到找自己的。
自己虽然这段时间声名鹊起,但在桐州城立足未稳,许多百姓知道他的名号,但对他的医术仍旧抱着怀疑的态度,所以李知县第一时间不可能想到他。
不过夏不良也不介意这点小事,道:“不知令慈何在?”
李知县立刻将他引入一间卧房里。
只见锦被绣榻之间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气息微弱,痛苦呻叫。
夏不良走上前,替她把了把脉象。
皱了皱眉头,看向李知县,“令慈胸闷发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要具体一点。”
“三日前的早上。”李知县连忙道。
“那这三日之内,可有进食,可有排便?”
“有吃一些清淡的白粥,但并无排便。”
夏不良得知症状,不由得点点头,“令慈年长,体魄难免衰退,邪风入体,致使气血淤积堵塞,但这些症状,一般的大夫足以调理好,绝不至于双目失明的程度,最大的可能是令慈年轻时受过伤,旧疾复发所致。”
李知县紧皱着眉头,哀叹道:“本官幼时贪玩,某日与伙伴上山嬉戏抓兔,不幸遭遇野狼,情急之下爬上一棵矮树求生,呼喊旁人,是家母听见了,奋不顾身挥拳与那野狼搏斗,后面其他人赶到,才救下了我,她也受了不少伤,一身都是血淋淋的。”
话至此时,李知县脸颊上浮现出懊悔不已的神情,面色煞白,垂头丧气。
夏不良说得旧疾,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女子柔弱,为母则刚,我一定会全力施救令慈的。”夏不良点点头,正欲让高兴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箱,从里面取出针套来,忽听一个声音呼喊道:
“李知县令慈有疾,为何不找老夫前来医治?”
房中三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面容矍铄的老者,一身绫罗绸缎,打扮好似员外的男人走了过来。
“薛神医?您不是去外地探亲了吗?”李知县瞧见那人,不由得一愣。
“这不刚回桐州吗,老夫听闻李知县的事情,十万火急的赶了过来,既然有老夫在,就无需旁人了,乡野之医,不过碰巧救了几个人方得扬名,纵然有点微末本事,哪有资格替李知县母亲医治啊?”
薛神医目光轻蔑的一瞥夏不良,兀自走到病榻前,伸出手来探脉象。
听着人说话这么不客气,高兴顿时就紧蹙眉头。
“这人谁啊,怎么说话跟狗吠似的!”高兴毫不客气的叫骂道。
“哼!老夫是谁?”薛神医一听这话,顿时扭过头来,露出一副得意模样,笑道:“老夫乃是济世堂的人!哪来没教养的丫头,旁边的小子你也不好好管教一下她!”
“师父,济世堂是什么?”高兴不解的问。
“你可以理解成,由一群很厉害的医者成立的组织,其中不乏宫廷御医,凡是能被济世堂承认的医者,医术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夏不良解释道。
听夏不良这么说,那薛神医颇为受用,笑道:“小子,你既然知道济世堂,就该明白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情了,赶紧滚回去吧,老夫要开始行诊了!”
对这薛神医的冒犯,夏不良倒也无所谓,反正救病治人这事,只要能让病患康复,哪个大夫来都一样。
但他不由得摇头诚恳道:“薛神医,请恕在下斗胆直言,以您的医术,可能真得治不好这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