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城的大街之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这辆马车的外饰并不普通,反倒很奢侈,车厢外用红漆涂刷,四边用绿松石贴面,角落上还悬挂着几串珍珠缀成的璎珞,车轮上镶嵌着一圈亮铜,怎么瞧都是个有钱人。
忽然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老婆婆,直接一下子摔倒在马车前面。
“哎哟,可疼死我了。”
车夫赶紧勒住缰绳,吁停马匹。
紧接着,一群人恰到好处的出现,大声吆喝,引起四周百姓的注意,其中一个男子双手叉腰,面目怒容,扮演着大孝子的角色,破口大骂道:“驾马不看路,车跑得那么快,把我老母撞倒了,赔钱!”
“乡亲们都评评理啊,这车里的有钱人肆意纵车于闹市,不把咱们贫苦百姓的命当命,撞伤了我家老母,这事该怎么了结!”
“可怜我的老母啊,本就身子虚弱,这一撞恐怕时日无多,你瞧她都吐血了!”
大孝子一边呜呼,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
躺在地上的老人也很配合的吐了一口牙龈血,哀嚎不止。
一时间,路人纷纷侧目,聚拢过来,也不知什么情况,反正这个热闹得先看了,于是就把道路给堵塞住。
瞧碰瓷一方的表演,全是感情没有一点演技,很期待另一边怎么配合演出。
车厢里传来一个温婉静雅的姑娘声音,“发生什么事情了?”
“东家,有人当街碰瓷咱们。”
“不过是要钱罢了,那就给吧,别耽搁了咱们的时间。”那姑娘轻声道。
“是。”车夫从驾车的位置上走了下来,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丢在地上,“滚开!”
孝子瞧见钱,也不管自己躺在地上的老母,连忙弯腰从地上捡起银票,猛地一瞧,把眼睛瞪得如铜铃,“五……五百两!”
平常碰瓷讹人也不过骗个十几两银子,这次岂不是发达了!
“走走走!”孝子赶紧把老母拉起来,旁边几个一直在吆喝造势的人,也都闭上了嘴巴,恭恭敬敬的对着那辆马车里的人露出谄媚笑意,然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围观群众一瞧没热闹看了,顿时散去,忙活自己的事情还来不及,哪里管得了别人,拥挤的街道又恢复了通畅。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车夫忿忿不平道:“东家,这些人有手有脚,却不思劳作,走这邪门歪道,很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而且他们竟敢碰瓷到您的头上,按规矩,是不是该把他们都抓起来,然后装进麻袋里,沉进大海喂鱼。”
模样老实巴交的车夫说着灭门的举动,但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
车厢里的人没有回答,而是掀起了车厢窗边的帘子,那一双纤纤玉手挑起帘幕,一双荡漾着涟漪的美眸看向车外的街市行人。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家杂食铺前,购买着一袋好吃的零嘴。
她嘴角轻轻一勾,如一轮上翘的弦月,不禁露出如水般的温柔,呼喊道:“夏大夫,这么巧啊。”
夏不良扭头,只见陈婉君在马车里与他打着招呼。
他也颔首,回以笑容,“陈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去附近的小岛上,跟人谈一桩生意。”陈婉君笑道。
马车向前驶去,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陈婉君放下了窗帘,叹了一声:“罢了,卸掉他们的胳膊,作为惩戒即可,我本就不是个嗜杀之人,皆是命途使然,无奈如此,那五百两就当给他们的汤药费了,若有下次再杀不迟。”
端坐于车厢软垫上的陈婉君,一改平日里的温婉模样,眼神犀利,神情肃然冰冷,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而在陈婉君对面,还坐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蒙着面穿着黑衣,怀里抱着一柄剑,浑身穿着干练凌厉,真气凝而不发,一瞧就是个高手。
“小姐,刚刚你打招呼的那位夏大夫,就是心上人?”她好奇的询问道。
“不错,小虞你觉得如何?”陈婉君问。
“我觉得配不上你的身份,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子,不明白小姐位高权贵,看上他哪一点了?”虞影摇着头。
“普通吗?或许我就是喜欢他这幅普普通通的样子吧,我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反倒喜欢他这样闲云野鹤似的人物,而且还是个大夫,医术精湛,人品也不错,他救人的时候,我能从他的眼眸里看见一抹亮光,那是我们这种沾满血腥之人所没有的东西。”
陈婉君不由得想起她初次见到夏不良时候的情景。
那时她混在人群里,注视着夏不良施针救人的过程,这一刻恰好是夕阳晚照,橘红色的光辉落在他的身上,为其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天地被夕阳渲染成浪漫的色泽,就像是一副生动的油画。
而他的眸如朗星,容貌俊秀,一举一动都吸引着陈婉君的注意力,心脏砰然跳动,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悸动。
但陈婉君与夏不良接触时,还是隐瞒了身份。
她不想自己的身份为这位桐州城的大夫带来困扰,让他平静的日子掀起波澜。
“小虞你不懂,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残缺的,我们活在世上的过程,就是努力寻觅另一半,然后补全成一个整体,这无关身份地位。”
陈婉君的脸颊上浮现出小女儿家的羞涩感。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该多好,就能毫不掩饰身份,大胆的去追求他了。”
虞影叹了叹气。
“我只懂杀人,小姐你说得这些话对我而言,还是太复杂了。”
陈婉君颦眉一笑,“等你以后遇见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总不能一辈子当我的贴身护卫吧。”
“也不是不行,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两人并未在说什么,一直到马车驶向码头,而后陈婉君和虞影登上了一艘海船,向着茫茫大海行驶而去。
那艘船在半路上,忽然就改换了旗帜,将商行的旗帜撤下,换上了猎猎飘扬,写着“四海鲸吞”四字的大旗。
同时从四面八方,也都聚拢而来一艘艘武装到牙齿的战船,以陈婉君所在的船为主舰,簇拥着前行。
这些战船构造坚固,通体包裹着一层铁皮,其中还摆满了火炮,甲板上站满了一个个训练有序的帮众,声势浩大无比。
而陈婉君也褪下了女子装束,换上一身威风凛凛的军装,内套罩甲,外披长袍,将长发束成英姿飒爽的马尾装,好似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
“若是夏大夫瞧见这幕,恐怕会惊掉下巴。”陈婉君莞尔一笑。
她很快又敛起自己的情绪,脸庞变得冷峻肃杀,站立在船舰前方,远眺无垠辽阔的大海,似乎要将其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