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后,石武死死的盯着姜科长。
只见他的表情依旧沉着冷静,但手里持的钓鱼竿,却微不可见的轻轻抖动了一下。
没有说话,姜科长眯着眼看着脏污的水池,一会后,放下鱼竿,从怀里掏出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平静开口说道:
“谁动的手?”
石武也有样学样,点燃一根烟,轻声回道:“应该是李仲久。”
他并没有说出七星帮这个“线索”,因为这是他下次见姜科长的理由。利用这件大事,在某个关键节点上,拖住姜科长,然后进行自己的计划,计划能成,自然很好,计不能成,就想其他的办法。
“证据呢?”姜科长冷声问道。
“今天早上七点左右...”石武缓缓开口,将相关“证据”告诉了姜科长。
听完后,姜科长摇了摇头:“这都是间接证据,没办法给李仲久定罪的。”
“我知道。”石武叹了一口气,适时表现出可惜的表情,“但李仲久势力太大,事情发生的又太突然,我只能查到这一步了。姜科长,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争取查到更直接的线索。”
姜科长瞥了他一眼,心中稍觉宽慰。
让石武潜入金门集团,盯着李子成,自然是看中他为人老实,信念坚定。当年身为一個小片警就敢为了一个案子跟顶头上司对着干,绝不妥协。这样的人,最合适当卧底。
虽然...潜伏了这几年下来,尤其是最近,他观察到石武的心态发生了很多变化,信念已不再那么坚定,但如今一看,石武内心其实还是个好警察。
当然,如果让姜科长目睹了石武最近那精湛的表演,他一定不会这么想。
但可惜的是,知道石武是个戏精的人,基本上已经死绝了。
姜科长将烟蒂丢到水池中,沉声说道:“你不需要再继续查下去了,我这边有计划应对。”
这计划,自然就是新世界计划。
无论石东出以什么方式死掉,对姜科长之前的计划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变故,依然是挑动丁青跟李仲久内斗,然后扶持傀儡坐到会长的位置上。
石武清楚,但他不能说出来,想了想,试探性说道:“既然如此,那是不是我的任务就全部结束了...毕竟您说过,上次就是最后的任务了,我也定期给您提供证据,只不过突然发生了变故...所以...”
他的意思很明白——姜科长,该结束我的卧底生涯,让我去享受生活了。
姜科长眼睛一眯,对石武说道:“你也知道是突然的变故,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
石武沉默了。
姜科长见此情况,安慰道:“并不是我不遵守诺言,而是现在的情况确实不能让你就这么消失。而且,以后也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危险的任务,你就像以前一样,该怎么辅佐你的子成哥就怎么辅佐,照样能享受你石室长带来的地位和权利。”
石武拳头攥紧又松开,半晌后,才闷闷回答:“我知道了,姜科长。”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去吧。以后有事情还是通过金允贞联系。”
“好的。”
石武起身告辞离开,等离开钓鱼馆后,脸上带着的憋闷表情,瞬间消失,恢复平静。
刚才的话,是他对姜科长的试探。
之前他暗示过多次,扶持一个卧底警察,比扶持暗藏野心的张守基更合适。
这个人,可以是李子成,可以是自己。
甚至...石武故意表现出自己对金钱及权力的渴望,让姜科长看到自己的“弱点”,从而将选择偏向自己。
但今天的试探后,姜科长并没有将新世界计划告知,这就说明,他的选择没有变化,依旧是张守基搭配李子成。
自己,还是没有得到足够的信任。
“谁他妈也指望不上,还得靠自己。”石武轻声自语了一句,驾车离开。
......
9月9日,清晨6点。
首尔,钟路区,奉恩寺。
“荡...”
一声浩荡清明的钟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身着黄色僧服的僧人们,迎着晨光,从寺庙里鱼贯而出,在正门处排列两行,双手合十,默念经语。
奉恩寺香火传承千年,从未断绝,在首尔甚至整个半岛人心中,都具有极为崇高的地位。
当然,半岛这群小西八太喜欢吹牛逼,所谓传承千年,实际情况能有五百年就算他们没昧良心。
承恩寺地位超然,自然不会像其他寺庙一样大开佛门,迎接宾客,所以当来往的人群看到今天僧人们在门外静候,一幅接待重要人员的模样,开始驻足低声讨论。
十几分钟后,承恩寺正门外的广场上,接连驶来十几辆黑色轿车。从车上下来诸多身穿黑色西服,臂绑白纱的年轻人,神情肃穆,面带煞气。
还讨论个屁。
西八这肯定是暴力集团无疑啊!
看热闹的人群直接散开,该干嘛干嘛,生怕走的晚了,被人直接抓进去,暴揍一通。
早七点,更多的黑色轿车驶入广场,为首一辆,是迈巴赫,石东出生前出行所坐的车辆。
迈巴赫缓缓在停车位上停下,车门打开,走下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怀抱着一个镶金骨灰盒,面色沉重。
此人正是李仲久。
他身为在虎派的二把手,如今的老大,在确认是七星帮向石东出下了毒手后,自然而然的接手了石东出所有的势力,也接下了送石东出最后一行的重任。
虽然李仲久已极力压制,让自己表现出如同丧父一般的沉痛,但这个活土匪的段位实在是太低了,没有经历过严格的训练,想笑的时候根本憋不住,所以压根表现不出那种感觉。
不像后座上下来的丁青,那双眼通红,那嘴唇颤动,搭眼一看,就让人觉得他死了爹。
丁青下车后,车上又下来一位女人,她身穿黑色衣服,面带黑纱,虽看不清楚她的样貌,但隐隐约约能看出,这是一位极为漂亮的女人。
“大嫂,时间差不多了。”丁青低声对那女人说道。
“好。”朱晓熙轻轻点头,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悲痛的情绪,“让我们大家送他最后一程吧。”
丁青看了李仲久一眼,两人虽然死敌,但现在这个场合,要保持最基本的和谐。
李仲久也点了点头,深呼吸几次,气沉丹田,爆喝出声。
“入佛门,葬佛地,会长大人,登程上路!”
沉稳有力的喝声,在广场上久久回荡,在场所有人,立即排成两列,跟着李仲久、丁青及大嫂,慢慢走向承恩寺。
如此场景,极为壮观,倒也符合石东出的身份,想必他现在应该瞑目了...吧。
走到正门处时,那早就等候的僧人们,开始高声齐颂往生咒,那浩大庄严的颂经声,沿着层层叠叠的庙宇,不断回响着。
走进寺庙正殿,檀香阵阵,香火正旺,石东出的遗照,正摆放在正殿的香案之上,他面带微笑,看来死的很从容。
毕竟他最爱的女人,已经有人替他照顾了,他的财产、他的股份、他的一切一切,都被石武心情沉重的接手了。
将骨灰盒放置在香案上,众人三鞠躬,送会长大人最后一程。
时间慢慢游走,已经到了上午八点。
金门集团外地的理事、子公司及分公司的社长和中层、金门集团的合作伙伴,依次到来。
整个广场的停车位,已经停满。
花圈已经绕着广场摆了一圈,又摆成两列,夹着一条两人同行的路,直通承恩寺正殿。
作为集团的二把手和三把手,丁青及李仲久自然要负责接待前来吊唁的各路人员。
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李仲久的一个小弟突然跑进正殿,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李仲久本就对这繁琐又规矩的葬礼搞得心情厌烦,听到小弟告诉自己竟然有警察在监视拍照,顿时火冒三丈,嘴里骂骂咧咧的领着小弟们出去了。
“这群狗崽子,这是瞧不起我们金门集团吗?”
如此异动,让本在跟其他理事低声交流的丁青有些头痛,他看了一眼李子成,眼神中是询问。
李子成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跟了出去。
刚走到广场,就看到李仲久砸掉了警察手里的摄像机,而后,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登场。
姜科长。
李子成眼睛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会长葬礼结束后,就是我们跟在虎派见真章的时候了,丁青,你准备好了吗?”
一个理事低声跟丁青说道。
他显然是北大门派出身的人,所以说的话根本不加掩饰,直指重点。
“慢慢来就行了,”丁青声音也很低,“李仲久现在考虑的事情不是对付我们,而是七星帮,等他跟七星帮火并完,我们再动手。”
“还有一件事...”丁青刚要开口,但觉得此时说出来,不太合适。
毕竟石东出的骨灰盒还在那摆着呢,现在就讨论怎么从朱晓熙手里拿到他的股份,确实有点丧良心。
不过...
丁青皱了皱眉头,环视正殿四周,一会后,有些纳闷的开口问道:
“大嫂呢?”
朱晓熙的身份是石东出的女友,两人并未结婚,较真一点来说,她根本当不起大嫂。
但丁青以及李仲久仍然是很尊敬的称呼她为大嫂,是因为石东出确实被这个女人迷住了,他们要对朱晓熙最基本的表面尊重。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朱晓熙作为石东出的白手套,手里拿着金门集团27%的股份,以及石门娱乐10%的股份。
人虽死,股份还在,大家都想要。
所以,如何对待朱晓熙,如何用利益拉拢她,是李仲久及丁青的头号任务。
一句大嫂,叫的是心甘情愿。
......
正殿香案之后,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也就两平米大小,平时用来存放正殿使用的檀香等物品。
此时,金门集团的大嫂,身穿黑色丧服,面带黑纱的朱晓熙小姐,就在这个小房间里。
从早上来到承恩寺后,她作为石东出的未亡人,在丁青跟李仲久的配合下,接待了很多前来吊唁的人。
她举止大方,姿态优雅,礼节非常到位,让每一个人都折服,认为她完全当得起大嫂这个身份。
但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庄严肃穆的承恩寺,在气氛沉重的正殿,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大嫂露出了其他人连做梦都看不到的另一幅样子。
黑色长裙及地,所以很适合隐藏东西。
而所有人敬重的大嫂,在某个男人的要求下,在长裙里,穿上了一条白色的长条丝袜,这很性感,更反差。
在之前两个多小时里,这种反差的感觉让大嫂感觉到分外的刺激,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肃穆的表情和沉痛的声音。
而现在,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正殿跟这个房间,只有一个木板相隔,隔音效果很差,朱晓熙能清楚的听到正殿里不时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
而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然,所有人都会听到这异样的声音,循着声音来看,就会发现,尊敬的大嫂,此时正在干什么。
石武其实根本没怎么用力,但种种迹象都清楚的表明,大嫂,又在这极端的环境和刺激下,反复上云端。
掌控一个女人,要根据她的性格和经历,采取最合适的方式。而这种方式,就是朱晓熙最想要的。
就如上次所说,她已经再也离不开这个小男人了。
风歇雨停,朱晓熙瘫软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石武没去管她,穿好衣服,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停了一会,确认外面没有声响,悄悄拉开门走了出去。
朱晓熙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尽是满足。
一会后,她也收拾好自己,恢复表情,慢慢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大殿里。
一直在寻找她的丁青一眼就瞥见了步伐无力的大嫂,心道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对她来说也是很难接受啊。
他连忙走上去,低声问道:“大嫂,怎么了?”
朱晓熙露出勉强的笑容:“没事,丁董事,就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有些累。”
丁青连忙说道:“葬礼一会就结束了,到时候我安排人送您回去休息。”
说着,他抬头一扫,正看到一个年轻人立在门口,神情肃穆,一脸的沉痛,如他一般,像死了爹一样。
他连忙喊道:“石武,过来!”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心情非常沉痛的石武转过头,看到是丁青,便快步走了过去。
“丁青哥,怎么了?”
丁青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年轻人,心中很是赞赏。
没想到他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虽然他是自己安排在石东出身边的内鬼,但石东出对他“视若己出”,两人称得上是“父慈子孝”,如今老头子突然死亡,石武如此悲伤,倒也可以理解。
这样的人,用起来才不用担心会被背刺。
他轻身说道:“一会葬礼结束后,你送大嫂回去休息。这两天大嫂心情很不好,你多多照顾。”
石武点头:“没问题,丁青哥,我会好好照顾大嫂的。”
说完,他扭头看向朱晓熙,很悲痛的说道:“大嫂,请你一定节哀顺变。”
朱晓熙也点点头:“你也一样。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小男人,我还想要更刺激的。
悲伤的大嫂在心里如此说道。
就在此时,李仲久带着一帮小弟去而复返,刚走进正殿,就看到了朱晓熙,也瞥见了她身旁的丁青及石武。
心中顿时警觉,西八你们这两个狗东西,竟然敢趁我不在,偷会大嫂?!
不能忍!
李仲久阴着脸走上前去,微微向朱晓熙鞠了一躬,然后沉声道:“大嫂,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这个活土匪心里在想什么,朱晓熙自然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个行走的保险箱,走到哪,大家关注到哪。
她沉了沉心思,轻声道:“没什么事,李理事,就是有些累了。”
“...”李仲久憋了一会,憋出一句安慰的话,“那您注意休息。”
说完,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了,用眼神狠狠瞪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丁青,便回到了自己小弟身边。
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该来吊唁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一会也该散场了。
大家各回各家,各自用手段,准备内斗就好了。
这时,一个明显不是金门集团的人走进了正殿,面色庄重的对着石东出的遗照深鞠躬三次,然后点燃一根香,插在香台里。跟丁青点头执意了一下,便走向了李仲久。
李仲久明显对这个人很熟悉,俩人很亲切的交流着什么,但距离过远,石武并没有听见。
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已经对他提高了警惕。
因为丁青,看着那个人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忌惮。
这是谁?
石武轻皱眉头思索着,见周围没人注意,便走到丁青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丁青哥,这人是谁?”
丁青那枣红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低声嘟囔道:“首尔南部一个小帮派的首领,叫马正民,跟李仲久有私交。”
说到这,他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像是在私语:“李仲久这些年这么跳,还能活的好好的,成为在虎派的二把手,少不了马正民的出谋划策。”
懂了!
这是个军师!
心脏的!
石武顿时了然。
之前他还有些疑问,李仲久这些年为非作歹,各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尽,还能在集团里作威作福,以他那智商,不应该啊!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他身后有人帮衬,给他指点。
这倒有点意思了。
石武看向马正民,眼睛微眯。此人身高不高,也就170出头,梳着大背头,带着眼镜,面色和善儒雅,一看就是耍阴招的货。
马正民跟李仲久没谈几分钟便告辞离开,再之后,便没有其他人前来吊唁了,葬礼就此结束。
朱晓熙跟石武正欲离开,找个地方尽情释放一下心中的悲痛,以此告慰石东出的在天之灵。
却不曾想,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这个计划。
只见一个头发渐白的老年人沉着脸走向朱晓熙,站在她面前,缓缓开口:“晓熙小姐,有些事情要尽快做决断了。”
他没叫大嫂,而是直呼其名,带着很明显的咄咄逼人的意味。
此时正殿里很安静,所以他说的话,所有人都能听见。在场的都是集团的理事跟中层,没有一个傻蛋,很轻易的就猜到了这个老年人说的是什么——石东出的股份,别藏着了,你拿不起,赶紧交出来吧。
那些股份,大家都眼馋,都想拿到手,但有丁青跟李仲久压着,谁也不敢开口,都打算暗地里观察动向,再做谋划。
尤其此时还是在葬礼上,没人会如此没格局。
但这个老年人就敢开口,当着李仲久跟丁青的面,而且没人觉得他脑子有病,胆大妄为,是因为这个老人的身份。
跟石东出打天下的老人,在虎派元老级别的人物,虽然早已退出集团,但还是有一定威望的。
朱晓熙显然也知道他的身份,很是客气的装傻道:“金老,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哼!”老人冷笑一声,“一介女流,看来是真不懂怀璧其罪的道理,也不知道东出生前是怎么教育的你!”
朱晓熙眉间闪过一丝杀气,冷声道:“金老,请您注意场合,东出刚死,别闹得太难看。”
别看朱晓熙在石武面前像个小猫一样又浪又听话,但她之前敢花钱找人弄死石东出,就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绝对是心狠手辣之人。
金老可不知道这些道道,他上前一步,阴沉着脸继续说道:“你不是东出的妻子,更不是他的亲人,根本没有资格继续持有那些股份,早点交出来,集团还能给你一个体面的后半生,不然...”
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年轻人嗖的一下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双目通红,面色悲痛,眼眶中还闪着泪光,声音颤抖但很坚定的说道:“我不许任何人侮辱大嫂!”
“会长大人刚刚去世,大嫂心情如此沉痛,竟然还有人想抢她手里的股份?!”
“天理何在?!人道何在?!”
“我石武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谁敢欺负大嫂,莪就跟他玩命!”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震撼。
看向石武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赞赏。
有如此有情有义的男子为他的遗孀说话,真是会长大人三生有幸啊!
只不过李仲久傻眼了。
西八!
马正民,你给我安排的这个剧本,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