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又是些琐碎政事。
诸葛瞻还在走神,他的手便被蒋琬松开,才刚回过神来,便听到一旁的蒋琬开口说道:
“启奏陛下,丞相北伐足有八月,诸军将士应有封赏。”
“尚书令可有赏赐名单?”
蒋琬捧起奏章,一个宦官上前将那名单递给了刘禅。
“升绥军将军丞相府长史杨仪为中军师”
“升丞相府司马费祎为后军师”
“升中监军征西将军姜维为右监军辅汉将军统诸军,进封平襄侯。”
“升中监军扬武将军邓芝为前军师前将军,领兖州刺史,封阳武亭侯。”
“升左将军高阳乡侯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都督汉中、遥领雍州刺史。”
“升丞相府参军讨寇将军王平为后典军安汉将军、领汉中太守。”
“封张翼为前领军,胡济为中典军,高翔为右将军,吴班为后将军,陈震为卫尉,向宠为中领军,袁綝为前将军,刘敏为左护军,马忠为监军,封博阳亭侯”
...
诸葛瞻瞪大眼睛,努力将这些人名、官职记下,这些可都是蜀汉朝廷的大人物啊!
虽然很多人的姓名与事迹不为后人熟知,但能在历史上留在一笔的名人,都需要自己重视。
毕竟自己连在县志上留一笔的资格都没有。
“封武乡侯诸葛瞻为太子中庶子、左校令、加衔侍中。”
诸葛瞻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太子中庶子为东宫属官,职掌如侍中,秩六百石;侍中无品阶,为加衔,主要是可以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
只要皇帝重用,那便位卑而权重;但皇帝不喜欢的话,便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左校令为将作大匠属官,秩六百石,那是诸葛瞻贡献造纸之法,才让费祎同意授官的。
心中稍微有些许失望,我可是阻止了北伐大军内斗,你们就拿这点东西来糊弄小孩子吗!
诸葛瞻便是最后一个得到封赏的。
在蒋琬的带领下,众臣高呼万岁,领旨谢恩。
“若无他事,那便退朝吧!”
“陛下,臣有旨要奏!”
“臣状告武乡侯不孝!丞相新丧,他竟纵容家仆当街纵马,惊扰行人...”
“我曾为丞相长史,不想丞相之子不孝至此!”
诸葛瞻的脸色煞白,这个时代,你可以无才,但就是不能被人指责不孝。一个不孝之人,又怎会忠于君王?
指责一个人不孝,是对他这个人的否定。
“够了!前军师。”
蒋琬出列,打断了杨仪的话。
“何为孝与不孝?”
“高祖要项籍分一碗汤是孝还是不孝?”
“朱鲔杀齐武王,光武帝却封他为扶沟侯,这是悌还是不悌?”
“高祖开国,光武中兴,杨仪你是想指摘他们的过错吗?”
“我听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瞻儿听闻丞相病故五丈原后,咬牙切齿,恨不得与曹睿小儿搏杀。是我为了安抚他,才让他去替我做事!”
“瞻儿小小年纪便继承了丞相之才,他竟研发出青竹生纸之术,如今尚书令已弃用竹简,改用竹纸办公,这难道不是有功于国家,有功于社稷吗?”
“谁能证明?”
杨仪气急败坏的叫道。
“这不过是你安在他头上的功劳罢了!一个8岁孺子改良造纸之术,荒唐,可笑!”
“我能证明。”费祎向前一步。
“那竹纸便是我前往武乡侯府时见到,带给公琰的,尚书府诸位同僚共同见证。”
费祎说完,一群荆州士人站出来表示附和。
“老夫也能证明。”谯周站了出来。
“这竹纸另一部分被我拿走,如今已经编纂为书籍,不知前军师可要一观啊?”
杨仪气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应该是我的!我当初担任尚书时,你蒋公琰不过是个尚书郎!
“你们不过是一伙的!”
“你们在故意欺瞒陛下,一定是互相串通...”
蒋琬直接打断了杨仪的话:
“前军师请深思!一件事只能证明它存在,如何证明它不存在?”
“我说此刻大殿中有只看不见摸不着的大象,前军师是否赞同我的话?”
“一派胡言,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大象!”
蒋琬赞同的点了点头:
“是啊!哪有互相串通之事!”
杨仪还想说些什么,一名武将站了出来,大声呵斥道:
“杨仪,够了!”
“瞻儿为丞相遗孤,父母早亡,你为丞相长史,不照料呵护他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丞相尸骨未寒,你便做出这般欺凌孤儿之事,维羞与你这等人为伍!”
杨仪气苦,我明明是教训丞相的不孝子,怎么成了欺凌孤儿了!
刘禅等了片刻,看向蒋琬,蒋琬则微微摇了摇头,费祎出列:
“臣状告杨仪君前失仪,应罚禄一年,以儆效尤。”
“准奏,退朝!”
杨仪感激的看向了费祎。
诸葛瞻这才回过神来,这番交锋不过盏茶功夫,各方人物如走马灯一般路过,令人应接不暇。
自己的命运上下起伏,直到此刻,他的衣衫已经湿透,只是紧紧握住了蒋琬的大手。
蒋琬拉着诸葛瞻的手向那仗义执言的武将走了过去,想要弯腰行个揖礼,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诸葛瞻紧紧攥住,无奈的冲那武将一笑,他开口道:
“刚才真是多谢伯约仗义执言。”
姜维行了一礼:
“无事,这本就是维应该做的。杨仪为丞相故吏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哼,无义小人!”
蒋琬再度弯腰行礼,悄悄冲姜维指了指绷着脸的诸葛瞻。
姜维点了点头,蒋琬就此离去,诸葛瞻亦步亦趋的跟在蒋琬身后。
走出大殿,费祎在与荆州士人及尚书府同僚聊天,他向蒋琬微微颔首,蒋琬回应,继续向前走去。
殿门外停着辆马车,蒋琬跨步爬上车厢,又将诸葛瞻拉了上去,一同坐在马车椅子上。
“瞻儿,瞻儿?”
蒋琬呼唤了几声,诸葛瞻一直低着头,他也察觉到异样了。
到了无人之处,诸葛瞻这才放肆他那压抑的情绪。
他本就是后世的一个普通大学生,压根没受过精英教育,他会骄傲自满,会胆小怕事...
诸葛瞻趴在蒋琬的怀中放声痛哭,虽说刘禅绝不会废黜他。
但一个不孝之人是不会得到众人拥护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幸好,幸好...
蒋琬并未说话,只是轻拍着诸葛瞻的背部。
那命悬一线的感受诸葛瞻再也不想体验,他的政治生命差点被杨仪给终结。
终究不是小孩子了。
这副年幼的身体施加给他的影响并不算小,但灵魂毕竟是个成年人,诸葛瞻很快便将那哭意压制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那红肿的眼睛看向蒋琬,诸葛瞻郑重的道谢:
“谢谢公琰叔救我!”
蒋琬点了点头,轻轻拭去诸葛瞻脸颊处的眼泪,开口问道:
“瞻儿,一个人会永远成功,绝不失败吗?”
诸葛瞻摇了摇头:
“不会。”
蒋琬缓缓说道:
“曹操奸雄也!讨伐董卓时被徐荣大败,中箭,是曹洪让出战马,他才得以逃脱;张邈、陈宫反叛,曹操与吕布交战,大败,手掌都被烧伤,那时候曹操只剩三个县,欲投靠袁绍,是程昱阻止了他。之后攻打宛城失败,赤壁之战失败,汉中之战失败。”
“失败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敢面对失败。”
“杨仪,小人罢了!”
“我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
“但我更希望的是,你能从中吸取教训。谨言慎行,善始善终。”
“多谢公琰叔的教导,瞻儿明白了!”
蒋琬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诸葛瞻拉开了马车窗帘,看向路上的行人。
他的心中呢喃自语着:
“权力啊,权力,多少人为你着迷...”
杨仪给了诸葛瞻当头棒喝,自己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能够在众多长辈的庇护下成长?
诸葛瞻的心中否定道:
“不,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我要爬的更快,我要爬的更高!”
引:
及先主为汉中王,拔仪为尚书。先主称尊号,东征吴,仪与尚书令刘巴不睦,左迁遥署弘农太守。
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
初,仪为先主尚书,琬为尚书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惟年宦先琬,才能逾之,於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於五内。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复及。”祎密表其言。十三年,废仪为民,徙汉嘉郡。仪至徙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仪自杀,其妻子还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