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瞻恭敬的行了一礼：

“敢问伯约叔，何为战争？”

姜维一愣，答道：

“两军对垒，一决雌雄。这便是战争。”

诸葛瞻开口问道：

“齐桓公说自己喜欢鲁缟，齐国百姓争相购买鲁缟，鲁国人不种粮食，转种桑麻；一年后齐桓公下令禁止穿鲁缟，同时禁止将粮食卖到鲁国，鲁国的百姓因饥荒逃到齐国，三年后鲁国国君被迫臣服，请问伯约叔，这是不是战争？”

姜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点头称赞：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也是战争。”

诸葛瞻继续说道：

“金日磾是匈奴人，本为休屠王子，被俘后沦为养马官，他却效忠武帝，甚至将自己的长子杀死；马何罗叛乱，金日磾更是不顾生死的扑在马何罗身上保护武帝，为何？一个匈奴人，为何成了我大汉的忠臣？文伟叔父你知道吗？”

费祎沉思片刻，回应道：

“是我大汉长风猎猎，金日磾心穆王化，所以至死不渝，忠心于汉室。”

诸葛瞻继续问道：

“从文化、思想上将敌人转化为自己人，这是否是一种战争？金日磾又是否是文化上的俘虏？”

众人陷入深思之中，只觉得此番言论此前从未听过。战争竟然不止武力这一种形式，此前虽有过实例，却还从未有人如此直截了当的将其阐明。

诸葛瞻长袖一挥，弯腰行礼道：

“诸位长辈，小子斗胆抛出我的浅薄看法。”

“战争，应该要运用国家的一切力量来进行，我将之称为总体战！”

“即，我们要在经济上打压曹魏伪朝。曹操两废董卓小钱，试图推广五铢钱，却以失败而告终。即便此时，曹魏境内也只能以物易物，粮食与丝帛才是他们的货币！而蜀中自古便是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其中生产的粮食，丝帛何其之多？以蜀锦腐化曹魏的世家大族，将炒熟的粮食低价卖给曹魏商人，不出五年，其国力必定大衰。”

“在文化上，我们要树立汉室正统的形象。之前许仁笃与胡公兴相互攻讦，先主曾令倡家扮演仿效，滑稽取乐，我觉得这样非常好！只是我们要换个内容，令曹操为白脸奸贼，汉寿亭侯为红脸忠臣。凡是蜀汉之臣均为忠臣，凡是曹魏之臣均为奸贼。专门组建倡家，免费演给百姓看！凡有井水饮处，皆能看戏剧，不出三年，民心必定依附！”

大堂之下的众人讨论声愈大，显然是在讨论诸葛瞻新抛出的这个总体战。

姜维起身问道：

“武乡侯所说好则好已，但是要我们这帮武人做什么？”

诸葛瞻行了个礼，继续说道：

“战国时，连横则秦帝，合纵则楚王。”

“可明明先代楚王不过受封子爵，还是周成王时期才得以封爵；先代秦王不过是个养马的，连封爵都没有，周宣王时击败西戎，被封为西陲大夫，连子爵都不是！直到周平王东迁洛邑，秦襄王才被封为诸侯。”

诸葛瞻再度向众人行礼道：

“请诸位君子、长者教我，为何战国后期是秦、楚两个出身最低微的诸侯国力强盛，而非土地肥沃、占据中原的宗周诸姬？”

“这、这...”

大堂内的讨论声更加激烈，已有聪明人知道诸葛瞻想说什么了。

陈袛庄重的向诸葛瞻行了一礼：

“不知武乡侯的意思是否是尊王攘夷？”

诸葛瞻点头却又摇头：

“是也不是，更为准确的说是：化夷为夏。”

“战争就像做菜，既要高明的厨师，也要给其足够的食材。没有食材，即便是庖丁在世，也做不出高超的美味。”

“大汉十三州，曹魏得九、孙吴得三、我蜀汉独得一。”

“但我蜀中并不缺土地，这千里沃土，别说百万人，就算千万人都养得起！前汉时益州部人口几何？足有五百万之巨！”

“然而章武元年（221年），先帝调查人口，整个蜀中不过九十万人！”

“其余我不便多说，但化夷为夏，扬汉威于异族，不是应有之事吗？”

“孙吴每年都通过攻打山越异族获取人口，其部曲大半都是山越人。蜀地多山，在巴地，在蜀中又有多少巴人、氐人可以转换为我蜀汉人口呢？”

蒋琬抚节赞叹：

“善！”

“我曾以为甘罗十二岁为丞相，不过是文人穿凿附会；汉和帝十三岁除掉权臣窦宪，大概是神灵所授，不成想今日我听到了诸葛家的雏凤清鸣。”

蒋琬以严厉的眼神看向了大堂中的一众人：

“你们有随先帝一同入益州的同乡，有与国同休的贵戚，也有心怀汉室的远人。我素来知道你们的忠心，但今日之事绝不可外泄，须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众人答道：

“谨遵尚书令。”

诸葛瞻也行了一礼，开口道：

“我这是一环套一环的阳谋，即便魏人知晓也无处可防。”

“首要是攻打异族，扩充人口，接着开辟良田，种植桑麻。难道我们不卖，魏国的士大夫们就不会享受了吗？只要我们将炒熟的粮食价格降低，魏国的商人们难道会因为爱国而选择不买吗？”

“曹魏本是叛逆，我以戏剧之法令百姓知忠奸，篡汉自立的奸贼们难道敢学我这套？”

“奸贼曹操才死了14年，真当天下人忘了，曹操当年是如何欺凌皇后，逼杀皇子的吗？”

“我们从经济，文化，军事上一同发力，只逮聚满十年之粮，二十万兵马，便可饮马于渭水河畔。到那时，光复汉室，还于旧都的事业便将由我们这一代人完成！”

众人齐声称善。

费祎起身，拉着诸葛瞻走到了自己身旁。

蒋琬拍了拍手，一旁的管家小跑着向外走去，盏茶的功夫，数排婢女端着早已准备好的美味食物放在宾客们的桌上。

大堂再度变得热闹起来，士人们呼朋唤友，畅快的聊着天。

蒋琬神色复杂的看向诸葛瞻：

“在你造纸之时，我便觉得你有大才，但我确实不曾想到，你竟有国士之才，不亚于丞相。”

“我不过是个裱糊匠，大汉的房子是丞相建的，我呢，哪里破了便补上哪里。”

“我，我竟然比不上你的智慧！”

诸葛瞻很是不好意思，毕竟总体战这种东西以他的脑子也想不出来。

这是一战德国鲁登道夫上将提出的战略思想，一个指挥过数百万现代军队的男人。

诸葛瞻完全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

蒋琬话音一转：

“不过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还是应该做个孩童，要无拘无虑些，这样才能长寿。”

蒋琬偷偷露出揶揄的笑容：

“君不见曹魏之司马懿乎？”

引：

鲁梁之君即令其民去绨修农。谷不可以三月而得，鲁梁之人籴十百，齐粜十钱。二十四月，鲁梁之民归齐者十分之六；三年，鲁梁之君请服。——《管子》

须臾，何罗袖白刃从东箱上，见日磾，色变，走趋卧内欲入，行触宝瑟，僵。日磾得抱何罗，因传曰：“莽何罗反！”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止勿格。日磾捽胡投何罗殿下，得禽缚之，穷治，皆伏辜。由是著忠孝节。——《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