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位方宗主十五岁炼气，二十筑基，四十紫府，百岁结丹，一路顺风顺水，至今日，年龄尚且未满三百岁，便已是金丹巅峰的大修士了。不出意外的话，结婴对其也是板上钉钉之事。也正因此，尽管金丹修为接任掌门之职比较罕见，宗内也没有传出什么质疑之声。

但黎谦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在归灵剑宗，掌门之职所辖乃是内门上下以及外门长老，外门执事与弟子应该是副宗主管理的才对。尽管有传闻说，方宗主与两位副宗主之间关系不错，但贸然越权管理，即使两位副宗主没有意见，也应该早有长老抗议了才对，怎么如今却好像默认了宗主的行为一样？

黎谦倒也不是恶意揣测，只是这事关乎高层的权责划分，他并不相信所有长老都那么高风亮节。只能说，或许在黎谦看不到的地方，宗内可能进行了许多利益交换吧。但问题又来了，插手外门弟子的教育，对那位宗主真的有多么高的收益吗？

但话又说了回来，许多乍看上去很是奇怪的举动，实际上是因为所处层次的不同，导致观察之人不能充分掌握全局的信息。黎谦自知自己身为外门弟子，所掌握的情报注定和宗门的上层差异巨大。因此，在明白自己注定无法知道背后的全貌后，黎谦也没有过多深思这个问题，只是把疑惑埋在了心底。

无论如何，此事已成定局。没过多久，当月中旬的授课之时，黎谦便在静学堂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对方身着白色道袍，款式简单，但却干净整洁，看上去颇为低调。其人目光平静，颇有出尘之感，台下弟子也受其影响，虽还未至授课时间，却也下意识地降低了私语时的声音，场面比起往日，一时安静了不少。

“严柄长老今日不会过来了，由我为你们代课。”

似乎是看人差不多齐了，对方没再多等，直截了当地告知了自己的身份。

“归灵剑宗，方平。你们当中应该有人认识我，宗主、掌门，怎么称呼随你们心意。”

“这堂课，我会尽量让你们了解本宗赖以成名的“万法归灵”之道，并且阐述我自己个人关于修炼上的一些理解。”

随后，方宗主便开始了自己的授课。而其言语中所透露出的信息，无疑也在弟子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事实上，因为外门早已流传过相关消息的缘故，这些弟子的心里大多也有所准备。毕竟寻常时，因为闭关突破之类的事，来上课的弟子数量大多维持在半数左右，很少会有像现在这样几乎全部赶来的情况。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料到，此番授课竟然会与宗门秘传《归灵剑典》有关。

作为归灵剑宗的镇宗功法，《归灵剑典》可以说闻名内外，别说归灵剑宗本宗的弟子，恐怕放眼整个云州，也没几个修士不知道《归灵剑典》的大名。

黎谦自然也有所耳闻。但问题是……这《归灵剑典》向来是宗门秘传，别说外门弟子了，即使升入内门也只有少数天才才可获准修炼，为何今日会被宗主传入外门呢？

黎谦满心疑惑，但稍微听了一会后，他便明白，这“万法归灵”之道，不可与《归灵剑典》同语。

“‘万法归灵’，乃是我宗灵墟祖师所创之道。是时，云州荒蛮，人民少而妖兽众，灵墟祖师持剑逆天河而上，横扫妖兽诸部，又率领弟子筚路蓝缕开拓三领之地，这才有我归灵剑宗万世之基。”

“灵墟祖师认为，万法归一，而这所谓的‘一’便意味着其本源乃是同一之物，即修真界万物所共有的灵气。灵气乃万法之源，若是洞悉灵气演化万物的规律，则随手可破其法。”

“任尔万般诸法变换，我自一剑可破。于是灵墟祖师纵横千载，破尽世间禁制，从此再无阵法夸口‘无解’。”

“我归灵剑宗之绝学，也自此而定，世人称之‘万法归零剑’。”

比起严长老，方宗主语速轻缓，又不至于主次不分，留给了众人充分思考的余地。而随着其讲解的深入，众人也逐渐明白了背后的深意。

《归灵剑典》乃是记载了如何修炼“万法归零剑”的秘传，而方宗主此时所授，则是其背后的“道”。“术法”犹可学，“道”则是只能自己感悟。此番授课，也只是令众人丰富见识，明悟归灵剑宗道统所在而已。至于能不能有所感悟，有多少感悟，就全看听的人悟性如何了。

在意识到对方并不准备教《归零剑典》后，大部分弟子都遗憾地叹了口气，包括黎谦。想想也是，再怎么说，《归灵剑典》也是宗门秘传，轻易不能授人，倒不如说是他们之前想多了。明白了这一点后，黎谦也调整了心态，专心听对方讲述的“万法归灵”之道——毕竟再怎么说，“万法归零”也是直至元婴的大道，若是能稍有感悟，也算不枉费这次珍贵的经历了。

可惜的是，直到结束，黎谦都没有从对方玄之又玄的话语中感受到什么“大道气息”之类的东西。其他弟子大多和他一样，反倒是之前小比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常洛，似乎有所感悟的样子。

“……所谓‘万法归零’便是如此。悟道艰难，若是感悟寥寥也不必灰心，修真路远，每位修道之人都终究会寻得属于自己的那份机缘。”

一番勉励之语后，众弟子正欲行礼，但方宗主却话锋一顿。随之，一股沛然的气息从他身上涌出，短短一瞬便覆盖了整个建筑。

整个静学堂全都安静了下来。仿佛被无形之物束缚着，再看向中心神情无变，面色淡然的男子，此刻却好似浑然无漏一般，与天地契合。

静水无波。

不知为何，黎谦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随后，他的心中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他回想着之前的天河感悟，再度注视对方时，一股空灵玄妙之感紧紧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