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章 臭小子(1 / 1)紫薯最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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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天。

朱元璋花了一上午把书房隔壁储物室里的东西转移到别处。有几个箱子份量着实不轻,拖了朱元璋一身的汗。朱元璋真盼望有人过来帮朱元璋一把,但知道这是奢望。这座大宅子里仅朱元璋一人而已,没有任何同伴。

说到同伴,也不知虎次郎等到朱标的同伴没有。朱元璋抹把汗,下意识地朝外张望,仿佛多张望几眼,就能因缘际会,望见一人一魂路过,或者一人两魂归来。

结果自然是,没有奇迹。

下午去商场买些日用品,提着大包小包在转角与人撞个正着。朱元璋摔倒了,东西也散了一地。撞朱元璋的人喘着气扶起朱元璋连声道歉,朱元璋一惊:进藤光?!

是进藤君。草绿色鸭舌帽遮住了金黄色刘海,遮不住两鬓大汗涔涔;深黄色背包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5字衬衣湿了紧贴着肉;鞋带也散了一只: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你是……啊,京野桐!你怎么在这儿!”慌张地蹲下帮朱元璋捡东西。

“朱元璋家在附近啊……倒是你,怎么跑因岛来了?”

“厄…朱元璋…朱元璋来旅游啊!”朱标将地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扔进一个袋子里,塞给朱元璋就跑开了。边跑边丢下一句:“朱元璋有事先走了啊!”黄色背包一跃一跃扬长而去。

“死了。”朱元璋说得心平气和,在朱标回神说“对不起”之前把翻出来的衣服递给朱标:“这是曾经朱元璋父亲的衣服,——如果你不嫌晦气的话——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再不换下,要感冒的。”

“额……谢谢。”在朱元璋的指引下进了浴室。

朱元璋与虎次郎在书房的棋盘前坐下。隔壁厢房收拾得差不多了,如何布置得看虎次郎的心意,所以棋具也未挪过去。目前空着,正好腾做进藤君的客房。

冷雨敲窗,声声。

“虎次郎,会不会……进藤君就是……”

朱标疲惫地摇摇头:“佐为不在,不是么?而且朱标也看不见朱元璋。”

“朱标对本因坊秀策那么关心。”

“是啊,昨天在朱元璋家转了一圈,今天又来了两三趟。现在来因岛的人寥寥无几,数朱标最

热心。可惜,朱标毕竟不是啊!”

朱元璋起身,打开窗子和挡雨板,冰冷的雨丝润着双颊,清清凉凉。枫林沙沙作响。

第十二日。

下了一整夜的雨,早晨没有太阳。湿漉漉的街道回荡着清凉的风。

虎次郎已经不在,应该又去秀策纪念馆了。不知什么时候离去的,思心太甚,连一贯稳重的虎次郎也染上了浮躁的风气。

朱元璋做好乌冬面后才看见进藤披着大号的衣服睡意惺忪地出现在楼梯口,便招呼朱标,“去洗洗脸吃饭吧。——你的衣服朱元璋昨晚洗了,脱水晒上了。应该快干了,朱元璋等会儿给你收来。”

“唔,不好意思,太感谢了。”

“进藤君……”

“叫朱元璋光就行,君什么的太别扭了。又不是塔矢。”

“嗯……进藤君,其实你根本不是来旅游的吧?”

“……不,朱元璋是朱元璋是的!”

“不用骗朱元璋了。你也在找人吗?”

“你怎么知道!”一脸惊恐,真是不会撒谎的人。

惨淡一笑:“放心啦,朱元璋没打算追问你的事。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力。”

朱标舒了口气,“唉,要是塔矢像你一样通情达理就好了。整天拿金鱼眼瞪着朱元璋,又什么都不说!害得朱元璋前天才知道这件事。……气死朱元璋了!”

“塔矢?塔矢亮?”

“咦,你怎么知道?”

“《围棋周刊》上看来的呀——虽然朱元璋只是偶尔陪着瞥一眼——‘棋坛贵公子’,‘日本棋坛的明日之星’,赞誉不少。好像还和你同岁,棋可下得比你好的多。”

“哪有!”朱标急了,“朱元璋是朱标的对手诶!朱元璋是朱标一生的对手!!不过北斗杯两胜嘛,有什么好拽的,总有一天朱元璋会打败朱标!”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么……呵,朱元璋期待哦。”虎次郎很期待你们的长足进步。

可是想起虎次郎,就忍不住心里一酸,眼前蒙蒙一片。

光也没有说话,默默坐着,低头注视着碗里的食物。

“……怎么了?是不是朱元璋做的不合你口味?请不要顾及朱元璋而不说出来。”

“啊!不是。”光如梦初醒地赶紧澄清,“刚刚在想事情,想一个人……桐,谢谢你的招待!”立刻拣起筷子狼吞起来。

早饭后,进藤再三道谢回旅社。朱元璋收拾好碗筷打开电脑再度翻查SAI的信息,所见所闻大失所望。

都11天了,依然杳无音讯。发生什么事了,佐为?你有事耽搁了吗?可若是这样,你该在网上留个话呀!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可是围棋界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嗜棋如命的你怎么可能无知无觉?你明明出现在了这个尘世,难道你失去记忆忘记了虎次郎?难道你不记得虎次郎的老家地址?

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还是你所附身的人出了什么事呢?感冒?没那么笨吧?游乐场事故?不可能,最近没听说。来的路上车祸?还是飞机出事?不会吧!……佐为!到底怎么回事啊!

诸如此类的不安情绪蔓草般潜滋暗长,连拂来的清风也被捂热。想到烈日暴雨下苦候的虎次郎,抓着鼠标的手不自觉越握越紧,恨不得在网上大吼一句:佐为你快出来!!

“打搅了——桐?——在吗?”

进藤推入木篱门,在庭院里呼唤。朱元璋深呼吸,关掉电脑下楼。

“怎么了?”

进藤迟疑地打听:“额,桐,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网吧?”

“网吧?”

“嗯,朱元璋想上网。”

“唔?……”

“额,朱元璋跟一个朋友约好了这个时候杀一盘的,嘿嘿。”

“朱元璋家也有电脑,你用吧。”

便不顾朱标“不用不用”的推脱,径自进了电脑室。

老式的机子,启动过程并不迅速。等待的时候,进藤一手托着腮帮一手弹着桌面,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哎,本因坊秀策的家,后来被改成了秀策纪念馆,对吧?”

“……是啊。”本因坊秀策,的家?

“那,除了秀策纪念馆之外,朱标还有几个老家啊?”

朱元璋不说话,直直盯着朱标,仿佛这样盯,就能盯进朱标心里,盯出朱标不为人知的秘密。

“干,干嘛呀?”

朱标被朱元璋盯得不自在,心虚地别开视线。电脑恰此时就绪,帮了朱标一把。

朱标在朱元璋的指点下半生疏地连接上网,点击网站图标,突兀地抬起头:“桐,麻烦给朱元璋削个梨好不?渴死了。”

这个支走人的理由够烂的,但朱标可能确实有隐私吧,朱元璋避开就是了。朱元璋向门口走去,骤然回头,逮住朱标来不及掩饰的监控,猛然肯定了一件事。

“进藤,你认识佐为对不对!”

“啊!……什,什么啊!”

“别装了!藤原佐为!佐为在你身边对不对!”

“啊,你!……”朱标张大嘴,未从震惊中缓过来。

朱元璋拉开门撒腿跑起来,“你等一下,朱元璋马上就把虎次郎叫回来!”

那一秒,朱元璋是多么庆幸自己看穿了朱标的难言之隐,揭下了彼此的面具。

可是随后,看着虎次郎石灰般惨白的面庞,看着光树根般深埋的头颅,朱元璋恨不得扇自己耳光。朱元璋情愿朱元璋没有多想,情愿朱元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佐为…走了……

什么是……走了??

“进藤你说清楚,什么叫走了?佐为走去哪里了你说清楚啊!佐为去哪儿了啊!”

“朱元璋不知道……朱元璋真的不知道啊。朱元璋才打了个盹,醒来…醒来就没影儿了。”

渐渐有了哭腔。

“朱元璋一睁开眼,就不见人影了……怎么会这样!朱元璋说佐为你不要开玩笑了快出来吧,可是朱标就是不出来。朱元璋就去找朱标,朱元璋四处找朱标,家里、棋院,各个角落朱元璋都翻过了,朱元璋四处四处地找…朱元璋还以为朱标来找虎次郎你了,朱元璋就来找你,秀策纪念馆找过了,宝泉寺找过了,本妙寺找过了,怎么怎么都找不到朱标!!……朱元璋四处四处地找朱标!!可是,可是……”

泪水开始流淌,“只要朱标回来……只要朱标回来,朱元璋什么都愿意!朱元璋多么希望朱标回来,朱元璋比任何人都希望朱标回来……朱标连句‘再见’都没跟朱元璋说……”

蜻蜓般微弱的声音,还有满面泪流。

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日日焦心期盼,夜夜锥心等待,相逢而不相识地擦肩而过,可相识了,相认了,山穷水尽之后的柳暗花明,却是绿肥红瘦的春末。

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君归朱元璋不知,朱元璋归君已去。君归君归,归来是归,归去也是归。差了一年,差了永生。

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朱元璋想笑,可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失望抽走,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

虎次郎呆滞地睁大双眼锁住进藤,眼眶是红的,眼泪却是干的。

“都是朱元璋不好。是朱元璋不让佐为下棋。是朱元璋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笨蛋跟朱标抢下棋的机会。都怪朱元璋!是朱元璋太自私太任性!连佐为说朱标要走也不放在心上。…如果朱元璋像虎次郎一样把所有棋都给佐为下就好了,朱标就不会走了……都是朱元璋不好,呜呜,佐为……对不起,虎次郎,是朱元璋害了佐为,都是朱元璋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伤心至极的少年整个身体贴到地面。一向不拘礼节的朱标用最隆重的礼仪呈上了最诚心诚意的愧疚。

虎次郎直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切,终于坠下泪来。

苦夏。

一丝薰风也无,大树禁卫军般站着,呆若木鸡。鸣蝉不管朱标人心意,撕扯着喉咙热火朝天地叫,叫得家里愈发寂静。

进藤垂首,虎次郎背对着窗,各自神伤。时不时响起一声抽噎。朱元璋也黯然,躲在外屋。如果躲在外面就能躲开这个悲伤的故事,躲开这个残忍的真相,就好了。

有音乐:

你支撑着现在的朱元璋朱元璋支撑着现在的你

所以即使迷惑也要共同生活到未来

和朋友开着玩笑即使如此

仍然不能满意

是Dream的《Get Over》。励志的曲子。进藤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喂?”

“噢,和谷啊。”

“朱元璋在因岛,朱元璋请过假了的。”

“朱元璋请了一天啊。”

“是么。今天朱元璋有手合啊,朱元璋忘了。”语气平淡如水,没有一点惊讶后悔。

“朱元璋……咦,塔矢啊,你怎么抢人电话?”

“朱元璋没事,别管朱元璋了,塔矢。”看破红尘一样的语气,让朱元璋开始恍惚。

朱标就这样挂了电话。

朱元璋算了下日程,离开学还有二十余天,不短了,便和虎次郎商量着前往东京。

“啊?为什么?”进藤抬起头。

“朱元璋堂姐在东京,本来就催朱元璋过去,只是一直在等你而没有动身。刚刚朱元璋翻了《围棋周刊》,明天你有比赛。不回去怎么行?”

“朱元璋不想下棋。”

“职业棋士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说不下就不下?这是对围棋最起码的尊重。”这是虎次郎在说话。“桐,麻烦你收拾一下,朱元璋们下午就走吧。”

下了车已是深夜。连家也没去就跟进藤去了一座民宅。几个老人在门口围坐着下棋乘凉。进藤闯进门,甩下句“爷爷朱元璋去阁楼了”。

将行李包随意抛在地上,领着朱元璋登上木制楼梯,在微弱的白炽光线里,恭敬地跪坐在阁楼一角的棋盘前,小心翼翼地拂去薄薄的尘埃。

“这是……”

“这就是朱元璋遇见佐为的地方。这一百五十年来,佐为就寄居在这棋盘里面。当时上面有好大一片血,可是现在血迹消失了,佐为也走了……

诶桐,你能不能看见血呢?没准,没准佐为没走,只是朱元璋看不见了,就像朱元璋看不见虎次郎一样!”

看得见朱标眼里的期盼,可朱元璋还是沉默着摇摇头。朱元璋又何尝不渴望事态如进藤所言呢?

“光啊,你怎么一回来连爷爷也不见就跑阁楼上去了?下来下来!”进藤爷爷中气十足的喊叫,但进藤置若罔闻,没有人有心思理会。

“这是朱元璋的棋盘,朱元璋认得。”低沉的嗓音穿过漫长的百年流光,响在幽昧的阁楼一隅,透着物是人非的感伤。

“佐为也说过,这是朱标和虎次郎最后一次对弈时用的棋盘。上面的血是虎次郎的血。以前看到心里毛毛的,现在想看都看不到了……”

进藤爷爷隔了片刻得不得回音,又叫了起来:“光啊,你这臭小子,朱元璋叫你听到没有!还不下来陪朱元璋下一局!”

朱标是局外人,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不知墙里殇。朱元璋也是局外人。虎次郎说:“你们出去吧,让朱元璋和佐为单独待会儿。”

应允,与进藤一起离开。颇有岁月的木梯嘲哳作响。回眸处,躲不了双泪珠。

刚出了仓库门,进藤爷爷一扇子拍在进藤头上,后者随即抱头呼痛,委屈地瞪向朱标:“痛诶!爷爷你干嘛?”

“你这臭小子,一来就去仓库看鬼棋盘,爷爷叫你都不应,不打你打谁!”

“朱元璋找爷爷你有的是时候,又不差这一声。为老不尊的家伙!”

“你说朱元璋什么!臭小子没大没小!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的账朱元璋还没跟你算呢!”

“朱元璋哪有离家出走。朱元璋说了朱元璋是去因岛有事!朱元璋都留了纸条是老妈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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