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滢滢简直不敢多想。

她只要想想自己妈妈每日每夜疯狂的干活，省吃俭用，一口多的东西都不肯吃，就为了供她读书。

她见过她妈妈早上三点半点起来做早餐，五点出去，去别的中学门口摆摊。

她不敢在她的学校摆摊，怕别人知道她是她妈妈，嘲笑她，看不起她。

然后，摆完摊，八点还要再去超市里当搬运工，一整天忙下来，只能睡不到四个小时。

而且晚上还要跑回来给她做饭。

后来小摊被城管没收了，她妈妈就只好改行去电子厂里工作。

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工作，一直到晚上十点，全年无休。

一个月还只有三千块。

她不想要妈妈辛辛苦苦不舍得吃的那颗苹果，她更希望把那個苹果让妈妈自己吃了。

可是妈妈总说：“妈妈不吃妈妈舍不得，妈妈专门给你的，你要是心疼妈妈你就好好学习，这样你就对得起妈妈了。”

她好痛苦啊。

她真的好痛苦。

这份爱太沉重了，妈妈总说她不懂事，不懂她的辛苦，不好好学习。

可是她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她理解，所以她做不到。

她并不想要妈妈辛辛苦苦，对着别人不断的露出讨好的笑容，以此来多挣那么几十块钱，然后给她买鸡蛋牛奶。

她更希望妈妈能坐下来和她一起吃鸡蛋。

妈妈总说，我都是为了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就不会这么辛苦。

所以，她也真的不想让她那么辛苦，她希望她不要为了她总是辛苦自己。

于是在这件事情上，她们会争吵。

而每一次的争吵，总有这样的对话。

“我没有让你那么辛苦，你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是我让你那么辛苦的吗？？”

“那我辛辛苦苦为了谁，我还不都是为了能让你考上一个好大学吗？你不考上大学你就不会被人看得起，你早晚会跟我一样没人要！”

然后妈妈总会崩溃的哭起来。

“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呢？”

妈妈哭着说，她身材瘦弱的风一吹就能吹倒。

可她还能扛起一桶饮用水从楼下搬到楼上，为了让她喝的水能干净一些。

韩滢滢不知道怎么办了，她的心也好痛，可是她不敢哭，因为妈妈已经哭了。

她不敢怨恨妈妈，因为妈妈对她真的很好，妈妈爱她，她也爱妈妈。

她只恨自己的成绩为什么不好？

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废物？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学不会？为什么为什么？！

她拼命的学习，她真的很拼命了！！！

所以，当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不应该留在这个世上。

她的存在罪大恶极，让她的妈妈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压力。

她想，只要自己死了，妈妈就不用再去承担那些压力了。

她就可以把买来的鸡蛋和牛奶自己吃了。

她就可以多睡一会儿觉了。

她就不用再去给别人赔笑脸了。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她死之后，她看到妈妈更加痛苦，更加崩溃的指责她。

所有人都在说她有错，她怎么能去死。

她真的很茫然。

当她发现有人会替代自己去当妈妈的女儿的时候，她并不会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有种隐秘的欣喜，有种解脱。

尤其是当白茶的出现。

多么优秀体贴又温柔的女儿。

她都觉得，如果她是妈妈的话，有这样的女儿一定很幸福。

可是现在！

现在，她被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她的痛苦！妈妈的痛苦！所有！所有！所有！！！

全！都！是！人！为！

有人偷走了她的一切！！！

恨意几乎在倾刻间蔓延，过往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负面情绪，那些对自身的伤害，对自身的厌弃，在这一瞬间通通转为恨意。

她身上的气息在节节攀升，就连原本破碎的面容也在重组。

白茶的手还在她手里，手腕的骨骼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她吃痛出声，眼里闪烁着泪花。

韩滢滢对上她梨花带雨的双眸，一滞。

随后她低头，然后下意识的松手，白茶收回了手，浑身都在疼痛的颤抖，手腕上一个黑色的手印淤青，是那样的清晰，且还快速的肿了起来。

韩滢滢原本翻腾的恨意忽然停了下来，愧疚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姐姐……对、对不起……”

白茶闭了闭眼，有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

她睁开眼睛，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你不用自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反正是左手，不影响明天的考试。”

这话一说，韩滢滢更羞愧了。

到这种时候了，人家还在想着扮演她让妈妈开心，她却差点伤了人家。

“我……”

“真的没事，我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别的同学，不过……你们最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吧。”

白茶在停顿的时候特地看了一下她身上翻腾的鬼气。

韩滢滢更加觉得自己怎么能这样，差点就把人给伤到了。

她连忙点头，现在白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不让她伤害妈妈，她干什么都行。

“暂时先只告诉班里面的几个人吧，说起来你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大家来自全国各地，我们都很少交流的。”

白茶点点头。

“那就先只告诉班里的几个同学吧，剩余的同学，我这边会想办法，到时候集体通知，总是要报仇的，不是吗？”

韩滢滢重重点头，眼中又一次猩红起来。

但她这次克制住了力量。

白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了，估计天也快亮了，今天记得照常配合我。”

韩滢滢一边点头，一边又迟疑道：“还要吓唬妈妈？要不然直接告诉她……”

“可是如果告诉她，妈妈情急之下暴露了，对方要是动了杀心呢？这就是我说的，你要保护妈妈。”

“我接下来肯定要去调查这件事，如果被对方发现，对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韩滢滢表情狰狞道：“他敢！”

随后她拍拍胸脯，道：“姐姐你放心，我保护你们。”

白茶莞尔一笑。

“你保护好妈妈就好了。”

毕竟……说来惭愧，如今的韩滢滢在确定妈妈没事之后，应该会心甘情愿把力量给她吧？

她费力，可不单纯是为了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