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见无人再来献丑,不由遗憾叹息一声。
“李姑娘何须在意这些凡诗俗词,为兄打听到蔡襄后人有意出售《赵氏神妙帖》改日为兄为你带来,让清照姑娘一睹为快。”忽然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端坐在李清照身旁,柔声道,他的诗词自然也是入不了眼,为了接近李清照,他另辟蹊径选择靠浑厚的家世氪金,以金石之学吸引李清照。
“《赵氏神妙帖》”李清照不由眼睛一亮,她的诗词已经在年轻一代中无敌,如今只有金石之学才能让她稍微提起兴致,《赵氏神妙帖》乃是大宋赫赫有名的书法家蔡襄的神作,寻常人想要看一眼也难得。
二人当即饶有兴趣的交谈下去。
“伪君子赵明诚!”苏遁见状眉头一皱道,李清照的父亲李恪非乃是苏门学士,苏遁和李清照也算是同出一门,赵明诚刻意接近讨好李清照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明诚!”
范正心中恍然,当下同样眉头一皱道:“他配不上李清照!”
且不说眼前赵明诚的取巧行为,联想到后世赵明诚的种种懦弱的行为,无论哪一条都配不上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
苏遁闻言,顿时心有戚戚,当下朗声道:“听闻蔡家后人要价二十万文!不知道赵公子有没有钱买下此贴。”
“二十万文!”李清照不由惊呼道。大宋的铜钱极为坚挺,二十万文可不是她们这些还未成年的官宦二代能够拿得出来的。
赵明诚顿时脸色谄谄,拱手道:“原来是苏兄,二十万文在下的确是拿不出来,不过以我赵家的声誉,将《赵氏神妙帖》借阅几天还是没有问题的。”
范正眉头一扬,赵明诚果然是想要空手套白狼,既想要讨好李清照,还不想花钱。
“文坛叛徒!”当李清照看到苏遁的时候,不由露出鄙视的眼神,他的父亲李恪非乃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皆是文坛之后,而苏遁却转而学医,这让李清照颇为鄙视。
至于赵明诚的心思,她聪慧至极,又岂能不知,只是如今开封文坛无一人能够入其眼,唯有赵明诚的金石之学才让她稍微有些兴趣罢了!
苏遁嘿嘿一笑道:“苏某自认为在诗词之道一辈子也赶不上李师妹,只有在医学上另寻出路。”
看到苏遁不以为耻反而为荣,李清照冷哼一声。
赵明诚刚刚被苏遁揭了短,当下反击道:“苏兄想要学医自然无不可,只是可别像庸医范正一样,行医第一方就让人夫妻和离,在大宋重现孔雀东南飞的悲剧。”
赵明诚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不少才子大笑,毕竟范正的行医第一方早就传遍了整个开封城,成为众人的笑谈。
范正不由眉头一皱,他没有想到并未出声竟然还有无妄之灾。
苏遁古怪的看了赵明诚一眼,当下戏谑道:“还未给师妹介绍,这就是在下的至交好友,也就是赵兄口中的庸医范正。”
“啊!”
顿时全场皆静,一個个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范正。
赵明诚不由一阵尴尬,他没有想到说人坏话,竟然被当面撞破。
“你就是行医开方让人和离的范正。”李清照眼中精光一闪,讶然道。
“正是在下!”范正面不改色道。
周围才子一片哗然,一个个对范正指指点点,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离奇了。
苏遁连忙解释道:“尔等有所不知,那对夫妻乃是亲上加亲,中表之婚,一旦生下孩子极易携带先天疾病,如今范侍郎已经上书朝廷,严禁亲上加亲。”
苏遁立即将近亲结婚的危害详细叙说,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你当真认为父系血脉等同于母系血脉?”李清照心中一动道,她虽然诗才冠压开封城,却因为是女儿之身,而备受争议,范正的观点让她大感兴趣。
“然也!中表之婚造成的严重后果就是最佳例子。”范正点头道。
“清照妹妹有所不知,范兄可不仅仅是太医生,还是范相公之后,也是书香门第。”忽然赵明诚插话道,再次揭开范正的老底。
“弃文从医!又一个文坛叛徒!”李清照原本对范正很感兴趣,闻言顿时印象大差。
“学医怎么了,总比你那金石之学强!”苏遁皱眉道。
赵明诚含笑道:“我大宋文风鼎盛,范相公之名更是人尽皆知,范兄家学渊博、弃文从医实在可惜,赵某也是实话实说罢了,并无诋毁之意,还请范兄莫怪!”
范正哪里看不透赵明诚的小心思,当下反讽道:“诗词不过是小道而已,上不能宽国之利,下不能饱尔之饥,学医下可医人,上可医国,这才是范某学医的志向。”
“诗词不过小道!”李清照闻言不由脸色一变,不悦的看着范正。
赵明诚心中一喜,没有想到范正竟然这么轻易上钩,就恶了李清照。
一旁的苏遁隐晦的拉了拉范正的衣服,李清照可在苏轼门下极为受宠,要是惹了李清照,连他都免不了受罚。
果然李清照脸色一变,冷哼道:“诗词乃是小道,听闻范神医宣称上医医国之道,可曾让小女子开开眼界。”
“晚了!”苏遁不由一叹道,他原本以为他们苏家都是大嘴巴了,却没有想到范正的大嘴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在李清照面前,公然宣称诗词乃是小道,要知道李清照最得意的就是她的诗词一道。
范正闻言却不慌不忙道:“既然赵兄刚才提到了范某开方让人和离之事,然而范某和家父收集开封城三百户亲上加亲的铁证,送交给朝廷,却依旧阻力重重,以习俗已久,莫能更易而拒绝。”
“朝堂之上,只认三纲五常,同姓不婚,医家人微言轻,能救一人是一人,若是不听劝那也无可奈何。”苏遁无奈道,范正已经将近亲结婚的危害公之于众,而世俗却依旧我行我素。
“医一人易,医万人难!”范正感叹道。
所有人都不由为范正的理念而感叹,他明知近亲结婚的危害,联合父亲将其上奏朝廷,反而却困难重重。
范正继续道:“然而范某却不甘心,还想试一试医治万人之举。范某有感而发,写下了两首词还请李姑娘点评一二。”
“两首词?”李清照闻言不由眼睛一亮,犹如猎人碰到了猎物一般。
“范兄慎重!”苏遁连忙小声的提醒道,任谁都知道李清照精通诗词,而且极为毒舌,他可不想范正自取其辱。
赵明诚却突然插话道:“范兄毕竟是范相之后,家学不凡,诗词定然有不俗的造诣,小弟洗耳恭听。”
任谁都知道赵明诚不怀好意,然而范正却毫不理会,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三个大字——《钗头凤》。
“《钗头凤》!这是何词!”李清照眉头一皱,她精通诗词,通读历代前贤大作,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钗头凤的词牌名。
“金石之学不过是拾前人牙慧罢了!此词牌名乃范某新创!”范正微微一笑,钗头凤出现在宋徽宗年间,现在宋徽宗还在宫中玩蹴鞠,自然还未出现这个词牌名。
“新创!”众人顿时目瞪口呆,范正未免太过于狂妄,竟然在李清照面前新创新词。
“狂妄至极!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词来。”
赵明诚心中咬牙切齿,范正胡编一首词牌名,还不忘踩踏的金石之学一脚。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范正一边在宣纸上提笔写着词句,一边道:“二人在签订和离之书后,女子亲手备上一桌酒席,为夫君斟酒,二人相顾举杯,泪流不止。”
“错!错!错!”李清照连说三声错,感慨不已,二人近亲结婚是错!本不应该产生感情他们却又情根深种,也是错,最后一对有情人被迫和离,何尝不是错,这三个错,可以说完全概括了这个错误的爱情。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他们在悲叹自己的遭遇之时,依旧不忘提醒世人莫要重蹈覆辙。”李清照忍不住悲声道。
顿时所有人都对这对苦命鸳鸯所打动,一对恩爱夫妻却因为近亲结婚不得不分开,这简直是世间最大的酷刑。
这一刻,就连赵明诚也默然无语,面对如此惊艳的诗词,又能警醒世人近亲结婚之害,此词已经极尽升华。
范正继续道:“世人只看到二人被迫和离之苦,却没有看到女子因此所承受的委屈远多于男子。这些年二人因为无法生育,所有的诘难都归罪于女子,这些年女子受了多少委屈,如果不是范某找出二人无法生育的原因,恐怕女子一生都要承受这不白之冤。”
顿时众人脸色谄谄,在这个时代,但凡不孕皆归于女子之罪,已经是常见之事,可想而知,这些年女子承受了多少委屈。
“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李清照张口读出孔雀东南飞的诗句,刘兰芝因为无法生育,而被焦母刁难,可以想象这个不孕的女子在婆家所受的刁难有多少。
而李清照看向范正的眼神多了几分神采,非但是他精彩绝伦诗词,他是为女子抱屈之人。
当下,范正再次提笔写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难!难!难!”
三个难字,可以说概括了女子的婚姻生活,不能生育,闲言碎语,婆家刁难,可想有多么难的生活,全部押在女子消瘦的身躯之上。
“当范某为女子检查的时候,已经发现女子这些年积郁成疾,恐怕命不久矣,然而女子却瞒了下来,只求堂堂正正的和离,昂首抬胸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范正又给众人心灵重重一击道。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哇!”
李清照毕竟是年轻的小姑娘,哪里忍心听这些悲惨之事,当下忍不住哭出声来。
一时之间,汴园万籁俱寂,唯有一声声抽泣声不绝于耳。
“范某的医术虽然诊断出二人不孕之病源,却无法医治女子的心疾,汉末只有一例焦仲卿和刘兰芝,我大宋则有无数焦仲卿和刘兰芝,在下有感而发,写下这两首钗头凤,让世人认清近亲结婚的危害,避免这样的悲剧重演,这就是范某的上医医国之道,还请诸位指点!”范正直视赵明诚道。
“范兄大才,小弟佩服!”赵明诚讪讪的说道,他原本想要利用李清照的毒舌狠狠打击范正,如今李清照都被感动哭了,再加上两首惊艳绝才的钗头凤摆在面前,他只能低头。
“陆游对不住了,这一次借用你的《钗头凤》,却能让你避免和唐婉的悲剧,也算是一报还一报。”范正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