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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道长……这是镇压住了?”李为民只觉得全身发软,他用手扶着墙壁,几乎都要瘫在地上了。

“美国的鬼怪和华夏的还是不太一样,我们的一些手段,它不太吃。好在阵法还是有用的。至少暂时,它是被阵法困住,出不来了。”眼看着那个看起来就像是个被烧焦了的霍比特人的怪物被困在了阵法里面,只能不断地原地打转,林秋生道长也长出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那个云淡风清的得道高人的样子。

“师父,黑狗血,桃木剑,青铜镜,还有火都灭不了这个怪物,怎么办?”另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右手抓着一柄断成了两截的桃木剑问道。

“无妨。”林秋生道长摇摇头,“无论是中国的鬼怪,还是欧美的鬼怪,都是怕阳光的。阿峰,现在距离黎明没多少时间了吧?”

“啊,师父你等等,我看看……”阿峰丢下手中的半截桃木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搜索日出时间。

“啊,师父,现在是七点十分,七点半就是日出了。”

“还有二十分钟。”林秋生点点头说,“阿峰,绝大多数的鬼怪,都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这个怪物,阴气很重,你看它脚下踩过的地方,都结起了冰霜。越是这样,阳光对它的杀伤就越大,只要太阳一出来,阳光一照到它,它就肯定会灰飞烟灭。”

“那就好,那就好!”李为民已经干脆坐在地上了,刚才那个怪物追在他后面,怪物喷出的寒气,都似乎直接喷在他的后颈上了。疯狂分泌的肾上腺激素,让肥胖的李为民在那个时候暴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却也让这个时候的他浑身瘫软,几乎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阿峰,越到最后的时刻,它就会越疯狂,给阵法带来的冲击就会越大。为师要在加强一下阵法,确保它跑不出来。你先摆好香案,再来给为师护法。”林秋生一边说,一边又从身边摸出了七面小旗,然后脚踩禹步,将手边的这七面小旗子按照北斗方位插了下去。每一面小旗插下去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有不同颜色的光芒闪动。七面旗全都插下之后,林秋生长出了一口气。

“师父,香案摆好了。”旁边阿峰喊道。

林秋生整了一下头上的道观,走到香案跟前,先展开三茅祖师画像,然后点上了香。

这个时候,东方的天边已经开始有点发白了,显然太阳很快要出来了。这个时候,那个怪物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开始疯狂地乱冲乱撞,只是它总是不自觉的在向前冲的时候自己转了个方向,无论怎么乱撞,始终都被困在几面小旗子圈出来的一个直径大概二十来米的圈子里面出不来。它见无法脱困,便抬起头来,发出了尖锐而悲凉的嚎叫,就像是孩子尖声哭泣,让人一听便觉得心神摇晃。

林秋生在香烛上点上了一张符,向空中一抛。然后手摇法铃,念诵起了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阿峰则拿着一杆雷明顿霰弹枪,守在林秋生旁边。

林秋生的咒语将那个怪物的尖叫声压下去了,如今这尖叫声依旧听得到,但已经没有了那种乱人心魄的力量了。

“死肥猪,让一让。”一个十几岁的白人少年一把把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扶着墙慢慢爬起来的李为民推到了一边,一手举着手机,对着场子中间正在乱撞乱吼怪物。

“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吗?现在这个谜团已经有了答案,了不起的斯坦顿现在正在驱魔仪式的现场,给你们带来最真实,最值得期待的报道!亲爱的朋友们,看到了吗,看到场地中间的那个怪物了吗?来自东方的神秘方士,是的,神奇的方士,就像重云那种,只不过他没有重云那样坐在那里就能自己发出阳光消灭鬼怪的天赋。但他用奇特的法术困住了它。它现在无法越过那几面小旗子围出的圈子了。看到了吗,这是真正的鬼怪吗,但今天我直播的是现实,不是游戏,不是游戏!”

“克里斯托弗,你在干什么?”一个鼻子上有点雀斑的姑娘,手里拿着一杆雷明顿喷子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另外几个青年男女也都跟了过来,他们一个个喘着气,脸上又是惶恐,又是兴奋。

“我在开TikTok直播,我会成为网红的,这个视频真是太酷了,你说是不是!我的朋友们,你们说是不是?”克里斯托弗·斯坦顿头也不回,只是盯着手机屏幕,关注着他的直播的观看人数,以及观众反应。

“啊,凯蒂,你帮我举着手机,让我本人也出一下镜。嗯,枪给我拿着。”

于是那个叫做凯蒂的鼻子上有点雀斑的姑娘便将手里的喷子递给他,接过了他的手机。低下头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凯蒂,先把镜头对准那个驱魔的方士。他正在做什么呢。”克里斯托弗又对她喊道。

“好吧。”凯蒂还没来得及给克里斯托弗一个特写,便将镜头先对准了林秋生。

刚才在黑暗和混乱中,凯蒂也看到了一身杏黄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木剑和铃铛试图对抗那个怪物的林道长,不过那个时候,一来隔着远,二来那些地方光线也都不太好,所以林秋生的样子她完全看不清楚。如今林秋生站着的地方旁边有路灯,倒是能看得清楚了。

这个时候,林秋生又换了一把青蚨剑,点燃了黄表纸正在香案前做法。

“这是驱魔的方士?和重云一点都不像呀?”在手机屏幕上,有人发字幕问。

“就是呀,衣服也不像,手里的剑也不像,他居然用单手剑,不用双手剑!”

“那不是单手剑,那个是青蚨剑,是一种剑形的法器。对,那个东西算法器,不算单手剑。就好像温迪的弓其实是法器,不是弓一样。”

“胡说,温迪可以平A的。虽然他平A一下,连个丘丘人都打不死。”

“主播,把镜头转动一下,给那个方士一个正脸。你们注意到没有,从现在这个角度看,那个方士的脸形,有点像温迪。”

“瞎说,他至少比温迪高两英尺!”

“温迪没那么矮,他也没那么高……不过他要是也留两个小辫子,就真的有点像——主播,赶快换个角度,来一个正面的特写!”

吕不韦曰:“察今可以知古,察己可以知人,古今一也,人与我同耳。”在网络上,无论讨论什么,不出三层,一定会歪楼,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都是一样的。

“让我先征求一下克里斯托弗的意见。”凯蒂说,同时将镜头转向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他们让你去拍一下那个方士的正脸。”

克里斯托弗正端着喷子,对着那个停下来了,似乎已经绝望地放弃了抵抗的怪物,摆了一个瞄准的姿势。听到凯蒂的问话,他便保持这姿势道:“好的,你去拍一下,顺便从那个角度,给我和那个怪物拍一个合影。”

“你这架势真丑!”凯蒂一边吐槽,一边拿着手机就往侧面去了。

她先跑到林秋生的正面,打算给林秋生拍个正面照。

“嗯,正面看就不太像了,下巴没那么尖,眉毛也要更浓一点,不过眼睛是真的又大又好看,真的好亮,就像是晚上的星星一样——完全和电影里面的那些亚裔不一样,真不知道好莱坞在拍电影的时候从哪里找来的那么多的眯眯眼的亚洲人的。”刚刚那个在说林秋生看起来像温迪的观众又立刻来了这么一句。

“那是你没见过他们的化妆师。只要把人交到他们的手里,哪怕是温迪本人,他们也能分分钟把他化妆成一个眯眯眼。”一个顶着温迪头像的家伙说道。

林秋生这个时候已经注意到那个正拿着手机对着他的白人小姑娘了,只是他这个时候正在念咒语,腾不出口去管他们。他的徒弟张峰这个时候却只是死盯着法阵中的怪物,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姑娘,眼看着她距离法阵越来越近了,林秋生真的是有点着急。他暗暗决定,今天早餐,张峰的碗里面没有鸡腿了!

凯蒂又把手机转向克里斯托弗,她还记得,克里斯托弗要求她给他和那个怪物来一个合影的。这个时候,那个怪物似乎是有点疲惫了,它不再到处乱撞,只是坐在那里,不断地哀嚎。这倒是方便了凯蒂的拍摄,只是手机的取景范围有限,至少在她如今站着的这个角度是没办法把克里斯托弗和那个怪物都拍下来的。

于是凯蒂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一边移动脚步,试图换一个角度,好把克里斯托弗还有那个怪物都放进屏幕里。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距离那些阵旗越来越近了。

“不要动!”林秋生顾不得继续念咒了,朝着凯蒂大声喊道——如果她一不小心踩倒了插在地上的阵旗,那问题就大了。至少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这个问题比魏延踩灭了诸葛亮的七星灯大多了。

但是随着林秋生停止了持咒,那个怪物的哀嚎声立刻就变得刺耳了起来,正在靠近它的凯蒂顿时觉得脑袋里面就像被插进了一千根钢针一样刺痛,她两眼一黑,就像一根木头一样向前扑倒在地上。

就像魏延踩翻了七星灯一样,倒下去的凯蒂也压倒了林秋生后来插上的一面小小的阵旗。

随着这面阵旗的倒下,那个怪物猛地一下就朝着凯蒂的方向转过头来。

正举着枪,对着怪物摆姿势的克里斯托弗被怪物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朝着那头怪物开了一枪。8枚12号鹿弹从枪口中喷出,射向了不远处的那个怪物。子弹在飞向怪物的时候好像是碰触到了什么,在路灯下,可以看到空气似乎像水波一样荡漾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就像玻璃一样一下子碎掉了。

其实在凯蒂倒下去的时候,虽然压倒了一面阵旗,但这面阵旗只是林秋生在困住了那个怪物之后,补强阵法的旗帜,整个阵法的本体并没有受损。如果克里斯托弗没有朝着那个怪物开枪,也许这就是一个有惊无险的插曲。但是这一枪却改变了一切。这个阵法是个防内不防外的幻阵,被枪从外面一打,顿时就破了。

“快跑!傻孩子们,快跑呀!”林秋生一边大喊,一边转头就跑。

但是已经晚了,那个怪物一下子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眶对准了还举着枪的克里斯托弗。几枚鹿弹打在它身上然后反弹到地上溅起几股灰尘,然后它又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叫,这叫声就像孩子的尖叫,又像是用人在用一百把小刀刮玻璃。所有听到这尖叫的人都觉得手脚发软,心脏也似乎缩成了一团。

在尖叫中,那个怪物向着克里斯托弗扑了过去,快得就像是一道灰黑色的闪电,只一瞬间它就扑到了吓呆了的克里斯托弗跟前,尖利的爪子向前一探,便插进了克里斯托弗的胸膛,一把就把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掏了出来。

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的另外几个青年顿时慌了手脚,有的人惊声尖叫起来,有的人则试图转身逃走,但却自己绊倒了自己。

好在已经跑远了一点的林秋生却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一把SKS,朝着那个怪物连开了几枪。

那个怪物便又转向了林秋生。但是它并没有追过去,也许它记得这个穿着杏黄色的道袍的家伙是多么的敏捷,油滑得就像是泥鳅一样,不是一下子能抓得住的,也许它感受到太阳就要出来了,所以它没有冲向林秋生,而是转了个方向,朝着旁边的一小片树林冲了过去,一转眼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这个时候,太阳升起来了,几个已经跑开了的人便又重新回来,原本晕过去了的凯蒂也醒了过来,几个人围在克里斯托弗的尸体旁边,瑟瑟发抖。

“我们报警吧。出了人命了,瞒不住的。”林秋生走过去对还坐在地上的李为民说。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呀!”李为民一下子崩溃般地大哭起来,“我好不容易才从国内跑出来,到了这里,先是被联邦调查局的盘问,又是被移民局的盘问,现在……现在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林道长,林道长,您不是给我转过运了吗?”

林秋生听了,便正色道:“李先生,我给您做的转运,有没有效果,您自己也清楚。而且我也和你讲过,李先生您虽然有长辈留下的深厚的阴德庇护,很多事情都可以逢凶化吉,但是只出不进,坐吃山空的话,再多的积累也是经不起消耗的。那次转运法事之后,我也提醒过先生。《易经》上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可惜先生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农场,种这种东西。”

“大麻在华盛顿州是合法的。”李为民弱弱地说。

林秋生听了,摇摇头道:“在《天津条约》之后,开大烟馆也是合法买卖。但是李先生真的以为,那个时候开大烟馆的,不损阴德吗?还是真的以为,种大麻,卖大麻,和种烟草,卖烟草是一码事?”

李为民便不说话了,只是叹气。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接手这个农场时间也不长,而且卖出去的大麻也不多……”

林秋生便说:“李先生,昭烈帝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而且今天出了意外,死了人。这可是有目击者的,是瞒不住的。不报警怎么行呢?况且,您的农场之前还失踪了几个人,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这些人的失踪,怕并不是您之前猜想的,那些人怕移民局又过来查,所以自己跑了的。这样一来,就是三条人命的大事。人命关天,虽然这里不是国内了,但是道理就是道理——阿峰,打个911。”

农场的位置很偏僻,报警电话打了三个小时之后,才有五辆警车亮着警灯,从南边过来,一直开到他们旁边停了下来。几个警察从车上下来,他们中的几个人站在警车后面,将手放在了腰间的枪柄上,另外两个警察同样是手扶着腰间的枪柄,向他们走了过来。

“都不要动!发生什么事情了?”走在前面的那个警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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