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神京城。
清晨的阳光照在街上,却也无几分暖意,冬日的寒冷直浸在骨子里。
此街在京城甚有名声,想昔日元朝暴虐,百姓不堪其苦,太祖皇帝揭竿而起,一路平北元定江南,宁荣二公立下赫赫功勋,兄弟封公,也是一时美谈佳话,后太祖皇帝开恩,休养生息,马放南山,为功臣良将敕造府宅。
朝廷知道宁荣二公兄弟情深,便使宁荣二府比邻而居,足足占据有三四里地,就是四王府邸也远远不及,任谁见了也要说一声,好气派。
依附二公的族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便在宁荣街四周住下,二公仁厚,将四周房屋借于族人居住,不收租钱。
贾瑾便是其中之一,早早就和二公出了五服,又不像其他己方死命巴结,和宁荣二府来往也不甚紧密,恐怕府上人早忘了还有他这么个旁支别系。
“母亲。”
一双十年纪的青年端着托盘跪在床前,神色满是恭敬,身上着了一身粗布棉衣,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发冠之内,容貌只是清秀有余,双目却炯炯有神惹人注目。
“咳咳,我儿,这些事交给春秀做就是……”
头发霜白,形容枯槁的老妇人齐氏眼中闪过几分欣慰,干咳两声,对着贾瑾劝道。
她这儿子,三年前得了一场大病,醒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往日读不进去的书读进去了,为人也明礼懂规矩了,总算有了个人样,若是在考取个功名,就算现在双眼一闭,去找那老头子,也不欠他什么。
“母亲病重,贾瑾不能亲尝汤药便已是失职,饭食又岂能假借他人之手?”
“咳咳,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又岂能久居我这老妇之前?我自有春秀照顾,你便去安心读书,在我死前得个功名才叫孝顺!”
齐氏说到此处神情有些激动,连忙捂住嘴干咳了几声。
齐氏虽说未曾读过几卷书,但还是有些见识的,宁荣二府如何富贵,那跟贾瑾也没关系,就是宁荣二府都死绝了,从上到下鸡犬不留,那也轮不到贾瑾继承家产。
仰人鼻息又不是她家作风,真让她像其他几房整日给贾母王熙凤赔着笑脸好讨些银子过活,还不如现在死了。
想她虽不是名门闺秀出身,但哥哥也有个官位在身上,何必折辱了自己讨好他人?
但贾瑾总要有个上进的路子,从军那是万万不能的,如此也就只有读书科举一条路子可走。
“爷,让我来侍候奶奶。”
春秀虽无十分的容貌,却也有几分颜色,云髻斜插一青玉簪子,半旧素白衣裳下是雪白的一双小手,虽不施粉黛,却也难掩这天生的好相貌,听了老太太言语连忙放下手中活过来侍奉。
“也好,母亲便拜托给你。”
贾瑾略一犹豫,将碗放到托盘上,对蔡氏一拜,退了出去。
春秀跪坐在床前,端起小碗,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进齐氏嘴里。
“嗯咳,我那儿子也有双十年纪,却总不开窍,你放心,老太太死前定让他给你一个名分。”
春秀俏脸通红,轻嗯了一声。
贾瑾走出屋,看着白雪皑皑的院子叹了口气,拿起笤帚将院中积雪扫净。
他原本是前世一个倒卖赝品的假货贩子,谁知道突遭横祸穿了过来,只听宁荣二公便知道这是哪方世界,更何况还有贾宝玉这么个活招牌。
不过倒是没听说府内有姓林和姓薛的姑娘,想是未到时候,钗黛尚未入府。
“爷要出去?”
春秀端着粥碗倚在门前,看着不远处换上棉服,拿着柴刀要出门的贾瑾,轻声问道。
“家中柴火没了,我去砍些柴。”
贾瑾紧了紧棉衣随口答道,春秀虽想说什么,但看着一眨眼就跑没影的贾瑾叹了口气,眼中有些无奈,这京城地大物博,莫说一担柴,就是千担万担也是有的。
贾瑾便宜老爹虽说早死,但也给他留了些家产,舅家平日也多有补贴,让贾瑾和齐氏不必像五房的卜氏贾芸母子一般紧巴巴的过日子,虽也说不上富裕,但也是有几十两银子的,何须自己砍柴。
……
城外,悟真山脚,呼啸的北风吹过,吹得人脸生疼,平常便人迹罕至的悟真山更是不见人烟,远远望去,雪树银花。
贾瑾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双手冻得通红,想缩进袖中暖暖,却又不能扔下柴刀。
“哈哈哈,瑾哥儿,你倒是个守时的,三年如一日,风雨无阻,日日不辍,也有些个恒心。”
贾瑾这时也顾不上寒冷,将柴刀插在地上,对面前这位鬓髪皆白,身子瘦削的老者躬身道:
“小子来晚,让清翁在雪中久等,清翁莫怪。”
“无妨无妨,老夫身子比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差。”
清翁披了一件藏青色的狼皮大氅,右手拄杖,左手捋着颌下长髯,笑呵呵的对贾瑾说道。
“走走,跟我去山头上的了真观坐坐,那老牛鼻子早就煮好了茶。”
贾瑾恭敬的跟在清翁身后,时不时搀扶一把,这清翁真非常人,已有六七十的年纪走到山腰尚且步伐稳健,呼吸平缓,身子真真康健。
这清翁是贾瑾刚穿过来不久结识,贾瑾上山砍柴,清翁上山访友,久而久之,到也成了忘年之交。
“太上皇年老,倒是愈发糊涂,听信僧道,吞服丹药也就罢了,还非要册封龙虎山的妖道做护国法师,要不是陛下拦着,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类僧道之人最是误国,不事生产,不交赋税,无有伦常,若依我的意思就该全都抓了去做苦役!”
贾瑾对清翁的抱怨只是笑笑,既不随声附和,也不开口反驳,只是看着山路两旁好些的木头捡了抱在怀里。
清翁是何身份他早就有了猜测,就是猜错也跑不了一个达官显贵,但他一个偏房别系出身,算个老几?又有何资格谈论国家大事。
“瑾哥儿,我听说过几日太上皇要开恩科,老夫倒是认识那主考官,朝中也有些人脉,你也去考上一考,其余事老夫自会给你打点。”
“贾瑾愚钝,不是一块读书做官的材料,就是勉强做官也不过一时庸碌,清翁还是把这机会给了自己子侄吧。”
贾瑾将柴火捆好,搓了搓通红的双手哈了一口气,对清翁推脱道。
“了真观已到,贾瑾便不多送……”
“你这是哪里话,跟老夫进去坐坐,喝杯热茶再走也不迟,这么冷的天儿,若是冻坏了身子,你那老娘找上门我可没银子赔你。”
清翁一把抓住贾瑾臂膀,面色有些不悦,生拉硬拽的把贾瑾拉到观前。
贾瑾苦笑几声,终究是拗不过这个老头,只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