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半掩,无尽的苍凉,五里水乡,已成了五里雪乡。
一个人,一柄剑,一把油纸伞。
李长空面色如水,眼神却融入了绵绵飘雪。
伞中依稀有少女手心的温度,伞下白衣华剑,仿如孤独的谪仙。
人虽非多情,却也有情,剑却无情。
有情的剑客携带着无情的利剑,杀人,杀该死的人。
“杀人?能杀一人,杀十人,杀百人,杀千人,杀万人,难道还能杀十万,百万,千万?”
李长空的声音有些低沉。
每一次杀人前他都要反复询问自己的内心,那个人该不该死,他从来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可笑得问题。
生又如何,死亦如何?
只是他执伞得右手已被冻的发白,风卷起的雪花旋转着掉落在他的长发,衣衫。
佪南西府,天下四大世家之一许家长子许昌的府祇。
许昌不是一个好人,但世家也绝不允许一个好人来执掌,无论在哪里,好人总会成为炮灰,踏脚石,牺牲品。
所幸他也不是个恶人,他从来不做那些欺男霸女的小事,也不曾祸国殃民。
但他杀过许多人,他不得不杀的人。
有时候不杀人,就会死,被更‘优秀’的人取代,这就是世家.
杀的不干净就会有仇恨,所以他每一次杀人都杀的十分干净。
鸡犬不留,婴儿,老人,妇孺,无一能存,杀完之后,刮地三尺,烈火焚烧,井水投毒,还要四方打听剿灭余孽。
但他也知道,他终究没有杀的够绝。
他的心也曾经软弱过,这是他年轻时犯过的大错,他曾经有十几次出于不忍心,放过了一些妇孺,直到有一次他喝的茶水里被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投下了毒药。
或许是苍天看他‘善良’,他终于挺过了那一劫。
他才终于成为了一个正确的人,所以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许家的家主,但或许他实在不适合做这个首领,他的权力早已被瓜分殆尽。
但此刻他居然在干呕,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杀人的人!
他手里的刀还在染着血,这柄刀才从他的管家胸口拔出来。
因为这个管家着实是个失败品,失败就得死,他对这个陪伴了二十余年得管家也并非没有感情,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刀。
那个管家死时的眼神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刻入灵魂的理所当然。
失败,就必须死,包括他自己!
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从来没有半点余地。
“踏踏踏”
屋内的红泥火炉有些摇曳,稀零的脚步震的干枯的红枫树枝刷刷摇曳,洒下枝干上的积雪。
一个人,一柄剑,一张油纸伞。
踏过了淋漓的青石泥径,走过了枯老的古木残枝,从飘摇的风雪中走了过来。
走进了门口大开的西府。
石径上的积雪已被扫落,枯老的枝干上也似乎坠落了过多的雪花,却看不到半分属于人的影踪。
雪落,死寂,好时节,杀人的好时节。
曾经就是在这个时节,血落潇霜,死了李府一家上下七百四十三口人,那时许昌二十四岁,李长空才四岁。
“踏踏踏”
四面八方传来了许许多多的脚步声,如集雨,似狂风。
那是一个个身着白色劲装的人,似是丧服,又有些不似,他们早就隐在暗处,等待着李长空。
李长空手中的伞已经挂在了进门时的枯枝上,他实在舍不得那柄伞沾染半点血渍。
一人沉声道:“你,要求死?”
那人的声音很冰冷,身体很壮实,双手上包裹着一层晶莹。
练手如玉,单单对一双手掌的锻炼打磨,已经到了一种进无可进的地步,挥手间捏铁为泥,千斤重弩恐怕也很难射穿这双手,但他的武器却是一根棍,拳掌步,本就是习练武器的基础。
棍妖,周潘。
棍为百兵之祖,刺为枪,劈为刀,扫如剑,回转如勾,他已经从身后递来的三双手上拿到了自己的丈八蟠龙棍。
周潘一步一步走了起来,稳重的身躯迈起平淡的步伐,势如山,气如洪。
淡漠的双眸,就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泉。
映着李长空。
李长空的语气似是惋惜:“原来,你来寻死。”
平淡的话语,似乎蕴含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令飘雪一滞,所有人心中都感受道一股淡淡的压抑。
周潘的脚步已经停下,他只要再走一步,也许一寸,就会迎来李长空的剑。
而他,也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蟠龙棍。
李长空居然笑了起来:“你在畏惧什么?”
周潘面色居然有些腼腆:“你又在畏惧什么?”
一片雪花遮掩了李长空的右眼。
恰在此刻,周潘向前踏了一步,吐出胸中一口戾气,压抑了许久的杀气如同积蓄的山洪猛然爆发!
棍未至,风已降,天地间的冷意都被这一棍抽离。
“轰!”
青石已裂,猛烈的力量从腿部传导而出,直到手臂,一杆蟠龙舞棍如枪,却是直挺挺刺了上来,棍身震颤,开出点点枪花。
李长空不为所动,一柄潇霜轻轻点起。
棍剑相交,发出撕裂空气的暴鸣。
两人的脚步不停变幻,所踏之地皆为齑粉,所触之物皆化尘埃。
一触之后,棍势化作涛涛浪水,只守不攻,两人的气力开始逐渐消耗。
一只手臂猛然贴上了棍身。
“喀”
手骨的碎裂声,是李长空的手!
棍已慢了半分,半分就已足够!
刹那之间,三尺潇霜剑已经送入了周潘的咽喉。
‘嗤’
剑尖一触即收,一蓬血花还未绽开,李长空就已经远离到三丈之外。
两人的武功或许所差不多,但武功和杀人从来就是两码事。
“接下来,谁死?”
冰冷的话语携带着刺骨的严寒绞杀着心神。
不知何人道:“你的一只手已经废了!”
李长空冷声道:“你们之中最强的一个人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方才说话的人眼珠子已经凸了出来,就像一条死鱼的眼睛。
“咳咳”
他的身形还直挺挺站着,口鼻中的气息却已经消失。
“我来讨点债,随便踩碎几块踏脚石,这本就不是一件过分的事情,不是么?”
今日李长空心中的话莫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