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乌黑色的积雨云在静静的聚集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大,一霎时,雨点连成了线,水滴‘哗啦哗啦’地砸向了地面。
白袍的剑客左手纹丝不动撑举着油纸伞,冰冷的雨水在伞的一十二条楞边上均匀划出一十二条细细的水丝。
他的鞋子正踩在稀烂的泥土上,但他的鞋面上竟没有占上半点污渍。
“我是‘青龙卫’,求见锦衣卫铁冷石大人。”
他认出了眼前的人,高威罗,血鲨高威罗。
这个人的的瞳孔里泛着一种鲜艳的猩红,这抹猩红却好像有点暗淡,他的鼻尖高而挺拔,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他的鼻孔习惯性的不停地翕动着,只有这样他才能第一时刻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里没有什么锦衣卫。”
“这里有。”
“确实没有。”
“你不就是吗?”
“这里没有铁冷石!”
“那让我进去看看。”
“那让我把你的脑袋摘下来看看。”
李长空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那我只好杀了你自己去找了。”
高威罗眼中泛起了诡谲的血光,道:“我不知道谁教你来趟这趟浑水,只可惜,大名鼎鼎的潇霜剑要交代在这了。”
远处的茅草屋里涌出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好似一群游荡的豺狼,抻着脖子,瞪大眼睛朝这里望来望去,而血鲨就是那头狼王。
李长空道:“你不觉得那些野狗太过烦人了吗?”
高威罗道:“倘若他们不是我的同事,他们早就化作了我的剑下亡魂。”
李长空道:“那么我们现在去杀了他们,岂不是好极。”
高威罗道:“你打着伞,而我却只能站在这里淋雨,这实在太不公平了点,所以你去死好了。”
有时候,话的尽头就是生与死的开始。
血鲨从腰间提起了剑鞘,右手死死地抓起了剑柄。。
潇霜剑也扔掉了手中的油纸伞。
他们静默地对峙着,他们地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对方的剑鞘,脚步,以及手臂。他们谁都不想先出剑,他们都在洞察着对方,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他们一动不动,仿若两个铜铸的雕塑,雨水流入了他们的眼眶,他们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睁着。
血鲨可以一直不动,但是李长空却不可以。
因为这样站着实在太耗费体力。等待李长空的不止一个实力相仿的血鲨,还有一群游走的豺犬。
李长空回想起了雪山上的狼群,他知道,他决计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待只能加速自己的死亡。
李长空出剑了。
没人能形容那一剑的绚丽,那是一种比任何一种野兽都疯狂而残暴的剑法,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在生死之间凝练的嗜血与绝望,李长空的**,他的本能,甚至他整个人都融入了这一剑。
一道可怕的剑光自剑鞘直直向前刺出,这一剑已经没有了变化,或者说极尽了所有变化,融入了世上最简单的道理,生命与死亡。
高威罗已经瞧出了这一剑的恐怖,他的瞳孔紧紧收缩成了针眼似的细小孔洞。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刹那之间,一种可以绞杀一切生命的血腥光芒从下而上喷涌而出。
两把恐怖绝伦的利剑发生了碰撞。
没有一点点声音露出,因为声音都在可怕的碰撞中被磨灭殆尽。
一切都陷入沉沉的死寂。
雨滴劈里啪啦地摔碎在泥土上,溅起了跳跃的小水珠,扰动了细微的波纹,静止的世界开始缓缓流动。
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从李长空的小腹延裂到了的左肩,鲜艳的血液化作了潺潺的小溪流,一袭白衣都染成了血色的猩红。
血鲨还在直挺挺的站着,但是他眼睛里属于生命的神采正在迅速地盛开,好像一朵带血的梅花,一点雪花般大小的猩红在他的咽喉悄然绽放。
血鲨倒下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解脱的微笑,这种微笑让李长空感到一种奇异而扭曲的漠然。
这一剑耗尽了李长空所有的力量,只是站着,他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但他不能露出一点虚弱的样子。
豺狼们围绕了上来,他们嘶吼着,试探着,也畏惧着。
李长空踉踉跄跄的走着,雨滴冲刷着淌血的伤口。
血染了一路。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只要停下,那些贪婪而懦弱的家伙就会像鬣狗一样扑上来。
贪婪的豺犬们死死地盯着,等待着正在失血的猎物倒下的机会,等着第一个割下人头去领取奖赏的机会。
李长空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身体上流失的鲜血也实在太多,可怕的眩晕把他的意志侵蚀殆尽,黑暗开始侵袭他的视线,他的内心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混沌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钢铁一样的人影,李长空如同死灰一样的心里燃起了一种对于生的渴望,没有人不会想要活下去。
血染的身体终于倒了下去。
“真是可怕的意志,可怕的一剑。”
在浑沌里缓缓清醒的李长空好像听到了一声钢铁一般的呢喃。
他看到了一个冰冷的男人,看到他你就会感到一种刺骨的严寒,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铁打的,没有一丝感情的雕塑。
李长空知道,就是这样冰冷的家伙救了自己。
“你为什么找我。”冷铁石在炉火堆边烤着湿透的绷带。
李长空道:“碧无忧要我来找你。”
冷铁石有些诧异:“我从来没见过他,找我有什么用。”
李长空道:“他说‘玄武’叫你去碧海楼。”
冷铁石的面色有些阴沉,好像正在布满乌云的天空。
冷铁石的咽喉里一字一顿的卡出了一道嘶哑的声音,如同沾满血液的铁锈:“玄武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用他来开玩笑!”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这样郑重过。
这种仪式一般的声音让李长空有些默然:“我只知道一件事,他要你过去。”
冷铁石冷笑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一个可怕的剑客居然来找我说这种话。”
李长空道:“或许是友情,或许是一种憧憬与向往。自五年前我从雪山下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辜负不辜负他的人。”
受到重创的剑客陷入了遥远的记忆。
冷铁石陷入了沉默,他知道李长空绝对不会骗他,因为他看到了李长空和血鲨的交手。
一个这样可怕的剑客是绝对不会斩钉截铁地说慌。
冷铁石默默地坐着,他冰冷的灵魂与**好像燃烧起了一丝丝微小而炽热的希望,这个死物一样的人似乎泛起了一点点属于活人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