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逝。
伴随着最后一片枯叶的凋零。
秋本是个悲凉肃杀的季节,可这悲凉已经离去,肃杀也如梦幻般远离。
余下漫长的冬天,只留下永恒的死寂。
风依然在流淌,只是变得更加严寒。
夜已深。
一只蝉干枯的残躯在风中破碎。
它熬过了漫长的秋,却终于凋零在寒冬里。
顽强的生命值得让任何人去敬畏。
一个满身埃尘的浪子蜷缩在没有半点火星的壁炉边。
黑暗中。
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无比明亮。
只是他的眸子里带着一种拥有魔力的哀恸。
天上李长生,地下白玉蝉。
李长生成就神话后已渺无影踪,白玉蝉也熬过了可怕的严寒。
可一只蝉要挺过严秋,熬过寒冬,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知道要禁受怎样的苦难。
“咳...咳...”
白玉蝉用脏兮兮的右手抹去了嘴角妖冶的鲜血。
他被灰尘覆盖的俊美而苍白的脸上刻印着一道凄美的泪痕。
到底流了多少泪,才会有那样的泪痕。
无人知晓,亦无须知晓。
长风夜起,多少离人不归乡。
乌云掩住了皎白的月光,黑暗里依稀可见城市的轮廓,白玉蝉就歇息在城西边野的荒镇。
死一般的寂静中,远处传来了许多马儿的嘶鸣。
没有星,没有月,只有无尽的孤寂。
在如此漆黑的夜里,会有谁纵马奔腾?
碧无忧就在纵马疾驰的人群中。
有时候得到其他人的信任只需要一个眼神。
但更多时候,想得到信任绝不容易,把柄...敌人,亦用乏味的猜想去编织这无趣而未必长久的信任。
碧无忧和赵玉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长生会。
赵玉伯知道长生会很少放弃目标,但公孙良毕竟是百花谷弟子。
所以赵玉伯要加深两者之间的仇恨,加深到两者不可缓和的地步--死仇。
凄冷里的寒风侵扰着夜里的游人浪子。
荒野里亮起一双双散发绿光的眸子,饥饿的狼群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缓缓消失在远方的旷野。
狼群在狩猎,马背上的人群也在‘狩猎’,只是狼群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人群却早已有了‘狩猎’的目标。
碧无忧在剧烈抖动的马背上思索着,思索着带领这场‘狩猎’的首领到底是谁。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冰冷的怪人,有名无名的杀手里似乎都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那人带着黝黑的面具,冰冷的瞳孔里好似寂灭一切生机,只余下一种可怕的漠然,这种可怕的漠然似乎直击直视者的心灵深处,埋下永恒的恐惧。
无处不在的寒风在广袤地旷野里汹涌地咆哮,笼罩月光的乌云被撕扯出一条可怕的裂缝,温柔的银光从裂口中挥洒向无边大地。
马背上的杀手们踏入了荒镇。
街道两旁的门窗,有的关着,却都已残破败坏,房屋外,都积着厚厚昏灰尘,屋角檐下,已结起蛛网。
这座城市仿若迈入了死亡,如同一座坟墓。
二十八位杀手悄无声息地溶入了黑暗,仿若经过千百次的练习,他们熟练地在腐朽的街道上无声的穿行。
碧无忧在二十八位杀手后面缓缓跟随着。
这座荒凉的城市到底没有彻底死去,这群冰冷的杀手来到了街道边一块坚固的木板前,他们知道,这块坚固的木板下就是长生会于山西的总部。
“喝酒!”雁北刀燕宜春的脸色泛起了酒醉的酡红。
“给大人物满上!”五虎刀李笑的瞳孔里也泛起了几分张狂。
燕宜春道:“算你识相!”
丧门勾李刁道:“这叫英雄识得英雄!”
几十个江湖好手推杯换盏,赌斗玩乐,好生快活。
几个小厮争抢着给方才空了的酒杯满上了甘醇的美酒。
没有人会相信腐朽的荒镇下会有这样一个光彩绚丽的地方,柔和的烛火上下摇曳,青木的桌椅上摆放着鲜艳的花朵,地板上铺满了艳丽的红毡。
甚至还有挥弄琴鼓的歌妓。
几张大桌上摆满了诱人的酒肴。
酒正浓,宴正酣,乐正至情浓。
木板上方,所有的杀手都做好了准备。
简宗杀人只求一个快准二字,这就是他从不失手的秘诀。至于狠,倘若他不够狠,他早就变成了一具尸体,或者死无全尸。
他死死粘在剑柄上的手似乎动了一下,如蛇信,如闪电,电光火石间,四尺厚的七尺宽木板就宛若一块光滑的豆腐块,被整整齐齐地被挑飞到了朽烂的街边。
伴随木板落地的轰鸣,简宗也消失在了街道上,倏然闪身而下,其他二十七位杀手也化作一阵狂风冲了下去。
他们的行动仿若九天之上的雷霆,着实没有人能做到如此简单而迅捷,以至于简宗已经贴到李刁的身边时长生会的人才察觉这一切。
为时已晚,简宗的剑早已划过李刁的咽喉。
这场血腥的盛宴终于展开。
这简直是场**裸的屠杀,这些被酒精麻醉大脑的乌合之众甚至来不及拿起武器,他们就化作了醉死的冤魂!
这些杀手也着实有些可怕,他们的心如同寒冰一样冷静,他们杀人时绝不肯多浪费半丝力气,也绝不会吝啬一点点力气。
顷刻之间这些长生会的人就死伤三十多余,二十八位杀手也不过死了四位!
这种可怕的杀戮效率实在令人惊恐,完全清醒过来的长生会的家伙皆面露惧色。
碧无忧甚至来不及插手,只是看着这群可怕的杀手杀戮!
此时燕宜春脸上泛起了一种异常的苍白,他的眼中流露出殷红的血色。
一刀削碎纠缠自己的杀手的脑壳,他终于发现了领导这场屠杀的头领。
燕宜春突然一步一步走了起来,他的肌肉筋骨都在战栗,他的意志在不断凝练。
四步之后,筋骨绷紧而凝实,气势煌煌如神灵,雁翎刀已出鞘,鲜红的刀光,仿若一道灿烂的飞虹。
只有眼力最利的人才能看到那雷霆般的刀光。
简宗的眼里宛若一潭泛不起波澜的死水,入鞘的剑再次出鞘,他的剑比毒蛇更加刁钻,仿若一条阴影深处的毒龙,在变化的尽头生出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剑。
这一剑突破剑术造化的极致,于无声处起惊雷,奇绝至极,又快到了极致!
‘叮’的一声,一切的事物都好似开始停顿。
简宗的剑已经入鞘。
燕宜春的刀已经印上了简宗的眉心,却再也无力劈下,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他的瞳孔深处带着一种可怕的惊恐。
一点殷红在燕宜春的咽喉间绽放。
一点点鲜血带着生命的力量淌满了大地。
看来不少人都熬不过这个初冬。
无人哀鸣,远远似有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