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空的伤口愈合的着实不慢。

虽说百花谷的伤药天下无双，但他的身体经受过刀风剑雨的洗礼后，在无休止的锤炼后早已如同钢铁般坚实。

在无休止的磨难后他的身体根本就异于常人。

武人非人，从来就不是一句空话。

一柄剑，一壶酒，挎起裹好的包袱，携起腰间的灰黄古伞。

此日，浪子踏雪离城。

他从遥远的北方孤独的走到这座城市，又要孤独地走向北方。

他是一匹孤狼，离群的孤狼绝不会嚎叫，他只会在悄无声息里带来死亡。

北上，狩猎。

他的剑需要更加锋利。

只是在展开真正的狩猎之前，还要从一群鬣犬的埋伏里杀出一条活路。

不，对李长空来说这绝不是不是杀出活路，而是第一场危险的狩猎。

他可以乔装出城，也可以选择缩在城中，可他早已忘却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

他的心第一次如此任性，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杀人。

男儿难得几轻狂，提剑亡命不归乡。

李长空没有故乡。

灰黄的苍穹下难得流露出几点清白的寒光，无力高垂的大日在这死寂的寒冬里早已失去了往昔的活力。

死寂的纯白，死寂的人间，死寂的人。

李长空一步一步踩落在尚未消融的白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留下一道道脚印，他走的很慢，但绝不会停顿，他的脊背挺的笔直，如同一杆树立起的铁枪。

一身深黑轻暖的紧身长袍紧紧套在他的身上，在无边的莹白里，这抹黑色无比显眼。

无比的安静，在无边的旷野里没有一点回声，冷风如刀，从银白的树枝上割下缕缕流雪。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愈发深沉，直至天地间一片空濛。

雪落。

扰动的风，银白的雪，天地间风雪乱舞，苍穹下一片苍茫。

李长空依然没有张开他的伞，他的右紧紧篡着剑，他的步伐依然坚定，他的眼神依然清亮，他的身体却悄无声息间下缩了些许。

雪已染白了他的黑裳。

冰冷的眼眸望穿了浓密的风雪，一架一百零八匹壮实的宝马拉着黑白各半的马车静静停在他百丈之外。

李长空的脚步依然坚实，只是手里的剑抓的更紧。

马车里传来了酒肉的香味，快活的欢笑，依稀有女子的娇吟，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座马车无疑能勾去无数游人的魂魄。

李长空只是一步一步的走过了这辆马车。

天地一片空濛，风吹开了马车的遮帘，其中空空如也，赤红的鲜血从地底缓缓渗出。

酒肉的香味依然浓郁，混杂着鲜血的芬芳。

一男一女两颗大好头颅在泥土中默默永眠，他们的脸上好似依稀泛着快活的欢笑。

‘黑白双杀’死！

昏黄而阴沉的天空看不到半点光芒，大日西沉，天地一片黑暗，漫长的雪夜开始降临。

漆黑的夜里伸手都看不清五指。

李长空仍然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他的指尖发青泛白，他的脸也被冻的发红，但他的脊背依然笔直，冰雪，严寒，劳累，孤独，都无法让他暂歇半步。

乌云笼罩住苍穹，漆黑的夜里没有半点光芒，风雪依然交错，遮蔽了远方忽然亮起的一点明光。

危险于悄无声息处降临。

风雪里交织着可怕的杀机，李长空只是死死地握住手里的‘潇霜’，泛白的手臂暴起虬枝劲节的血管。

‘咻咻咻咻咻’

空气里传来密集的破空声，漆黑的夜，漆黑的箭！

箭如雨落，从四面八方来，躲无可躲，挡无可挡！

箭雨整整下了一刻钟，地上插满了漆黑的利箭，曾经笔直站立的身影也消失在这漆黑的夜色里。

突然，四面八方都亮起了耀眼的火光，一把把沾满柏油的火把在黑暗中点亮。

几十个穿着棉裘的汉子缓缓朝箭雨中央走来，那里只有一层厚厚的雪花，没有半点人的影踪，更有几个耳力非凡的武人俯下身体来倾听大地上的振动。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这群家伙好似终于没了耐心，几个家伙被留下驻守，其他的武人分成一个个队伍四散开来。

风吹开了地上一处凸起处的雪花，那里的雪花是那样的轻薄，雪花下的泥土都似乎泛着一丝新鲜的味道，这是深藏于地下的新土。

伴随‘轰’一声震耳的轰鸣，一道漆黑的人影从地下直拔而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冰冷勾魂的清光。

李长空已经不是第一次依靠龟息古法暂逃一命，龟息之时，人如身死，万籁绝迹。

一个留守的家伙还来不及看清落地的泥土，他的眼前就陷入了永痕的黑暗。

“他在这！快...”

一个汉子勉强反应了过来。

李长空化作了一支利箭，手起剑落，一道空濛的光刺穿了坚实的血肉，切断了呼喊者的咽喉。

李长空的剑再次收入了剑鞘。

又一个生命于黑夜里凋零。

其他四个聚集在一块的驻守者已经得以反应。

摇曳的火光一闪而过，刹那间李长空就完全看清了这四人的脸。

这四个人的名声在杀手界着实不小，四人生于北原，四胞胎生而心意相通，人称‘北原四凶’。

他们每个人都不过只是一流好手的巅峰，但没有一个顶尖武人能逃出他们的联手。

‘四凶’之首叶北杀的声音里不带有半点感情，道：“看来潇霜剑合该死在我们手里。”

说道‘里’字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攒起，好似一支利箭。

当他弹射而出的时候，叶南葬，叶西断，叶东邙也随之弹出。

四人化作四道各不相同的轨迹，却严丝合缝成为一个整体。

好似四道断魂的幻影，李长空就是这四道幻影的靶子。

没有人能避开这四道幻影，李长空也不行。

四道幻影紧紧裹住李长空的身体，每一道身影都好似要和李长空同归于尽。

这四个人的动作都无比直截简练，简练的动作，严丝合缝的配合。

简直就像一场安排好的谋杀！

李长空的生命简直就要在下一刻被挤出！

他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接近死亡，他甚至已经察觉到了贴合他肌肤的利刃。

这并不是什么独特的配合，却是最能杀人的配合。

李长空的剑已出鞘。

苍白的光，空濛的剑。

叶南葬的匕首已扎穿了李长空的左胸心房处，其他‘三凶’却都已无力地倒下，他们看到了鲜红的血，却不属于李长空，直到此刻他们才感到咽喉上有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好似咽喉已断。

他们至死都无法相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剑。

又是一道寒光亮起，叶南葬的咽喉也流出了殷红的血滴，他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李长空。

没人知道李长空的心脏长在右边。

李长空插剑入鞘，瞳孔里带着幽深而猩红的寒意。

虽然刚才只是一瞬，可就那一瞬，他的力量却全部耗尽，他的血都要被抽干，李长空简直要倒下去，但他终究不能倒下，倒下就是死亡。

夜还漫长，雪依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