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李浔走出屋外,只见乌压压的村民围拢在四周,举起的火把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那被风湿病邪折磨得扭曲的肢体。
“我最多停留三日,还要分出时间寻找医术传承,可眼前如此多的患病村民,一个个看下来必然要耗费不少时间,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李浔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试一试吧。”
“村长,你那御赐的烧酒可有多?”李浔转身问道。
“李郎中,那御赐的烧酒一年就分下一小坛,方才那坛便是今年的配额。”村长略带尴尬地说道,驼着背愈发低下。
“喔,那可有寻常的杂酒,不必要有多好,只需够全村人喝即可。”李浔不以为然,淡然笑道。
“有的,村子的地窖里还有几大坛劣酒,只是恐怕酒的功效就…”
李浔大手一挥。
“无妨,村长尽管取来便是,再为我准备篝火,将酒坛架于其上。”
一时之间,无数火把雀跃地流动起来。
村民们捡柴的,堆篝火的,抬大酒坛的。
甚至一些小孩也一边牵着大人扭曲的手,一边捡起细小的树枝,朝着那郎中跑去。
不多时,无数火把朝着李浔再次汇聚而来。
李浔身边,一个高到他肩膀的大酒坛子被架在了火堆上,附近堆满了柴火。
“不是看病么,为什么把这酒抬出来啊?”韩老汉也带着自家的孩子围在一旁,心中奇怪地想着。
李浔走近那煮得逐渐温热起来的大酒坛,抬手一蘸,尝了一口后,只觉这酒水寡淡无味,也就比水要辣一些。
仅此而已。
“恐怕这才是村民们日常喝的酒,只是这酒效果太差,根本挡不住风湿之邪。”
李浔念头一动就打开了须弥空间,不断地从中取出东西丢入酒坛中。
白玉虎骨,
“咚”
一滴猪妖精血,
酒色瞬间泛红。
最后李浔手臂贴着酒坛,运转御六气真诀,将无数火苗隔着酒坛打入酒中。
“今天就来瞧瞧,我这药酒够不够劲!”
酒水瞬间翻滚起来,好似有凶猛野兽在其间翻腾着。
附近的村民们见状纷纷低声惊呼,在他们眼中,这位外乡的郎中竟是直接凭空抓出许多东西,然后统统丢入酒中。
“莫非是那传说中的神仙!”
一时之间,浓郁且火热的酒香顿时飘散开来,众人只是轻轻吸上一口,浑身的酸痛竟是骤然减轻大半。
“这酒绝了!单是闻着味儿我就浑身轻松啊!”
“这…这些东西得不少钱吧?我们村今年的寒玉稻还没收呢,哪里付得起这些珍贵药材啊!”
一时之间,众人低声议论着。
惊讶声,担忧声,随着摇曳的火光一同骚动起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李浔先是拿起旁边人递来的碗,自己盛了一碗,随即一饮而尽。
“入喉火辣,胃中安和,好似猛虎卧中焦,好酒!”
李浔随即又盛了一碗,送给一旁的村民,只见那村民小心翼翼地接过酒碗,也是一饮而尽。
“咳咳咳!”
从未有过的酒烈呛得那村民咳了几下。
“噫!真是好酒!刚喝完身体就不痛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手舞足蹈起来,羡煞一旁的其他村民。
李浔见状,便笑着朝着村长喊道:
“村长,空腹喝酒伤身,不如就将屋里的饭菜取出来,分给大家吧!”
村长闻言,正想回话,却突然被一声恶狠狠的呵斥打住。
“好大的胆子!尔等夜不归宿,反倒是聚众饮酒!压根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一时之间,村民们好似遇见了恶犬一般,惶恐地让出一条路出来。
李浔转头看去,只见三个身穿皂色衣袍,腰缠白玉带,头顶镶玉乌帽的阴鸷男人大步走来,时不时还用脚踢开来不及躲闪的村民。
“看来你们很闲嘛,还有空喝酒啊。”
走在前面的阴鸷男子睁开他的三角眼,瞧了瞧那正散发着浓郁酒香的酒坛,眼眸中满是贪婪之色。
“哼,既然如此,那寒玉稻的上缴期限就提前一点,七天后给我交上来!交不上来再扣一成!”
“赵大人!万万不可啊!就算是出动所有村民,算上小孩,也要一个月方能采收完成啊!”
村长踉跄着跑到那人前面,正想要跪下,却被那男子一脚踹开。
“滚开!哪有你说话的份!”阴鸷男子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背直接砸在了村长的背上。
“误了洛都大人们的粮食,你们就都得掉脑袋!”
说罢,那男子侧着头瞥了眼李浔:“哪来的外乡人!可有路引?进村也不来我这报到!”
李浔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村长,又瞥了眼周围纷纷低着头的村民。
火光一时黯淡下来。
“在下是云游乡里的郎中,路过此地,见村民患病,故施以援手…”
“哈哈哈!”三人直接打断李浔的话,大笑起来。
“郎中?哪个郎中会跑到这鬼地方,我看你是想用这酒来迷晕村民,好把这本该上贡洛都的寒玉稻给偷走!”
那男子把刀抗在肩上,另一只手大手一挥,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魁梧汉子便径直拔刀,朝李浔飞奔而去。
“人赃并获,给我拿下!”
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纷纷四散开来,不少火把甚至跌落在地,渐渐熄灭。
一直静静站立着的李浔轻叹一声:
“唉,打断人说话…”
手腕一翻,通红的赤邪剑瞬间出现。
“太不礼貌了。”
蹭!
赤虹乍现!
站在后方的阴鸷男子还没反应过来,灼热的气浪便烫得他脸上一疼。
轰!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砸得跪倒在地,震得地面都下陷几分,而那赤红色的剑身更是直直砍进了他架在肩膀上的宝刀。
“什么!修行者!”
剧痛之下,他勉强抬头朝前望去,只见原本跑在前面的两个手下已经躺倒在地,生死未卜。
而其上一只黄皮小狗正低着头不断地找着什么。
视野上移,那原本站在前方的郎中竟瞬移般闪现在自己身前。
“阁…阁下是哪的修行者,为何来此地界?”阴鸷男子喘了好久,才勉强地问道。
“我乃是朝廷指派来此地监管稻田收割的官员,你肆意杀害我的两个手下,若是南离的名门正派,小心我告到朝廷上去,将你逐出师门!”
看着上方一言不发,面色沉静的李浔,男子还以为他开始怕了,如今的安静只不过是强作镇静而已。
念及于此,他的脸色愈发桀骜,随即阴恻恻地说道:
“而若是散修,甚至是邪魔歪道,哈哈哈,小心钦天监的人扒了你的皮!”
“这样,你现在把剑放下,我便不追究你。”
赤邪剑纹丝未动,依旧死死压住那男子。
李浔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说道:“钦天监?”
“没错!不妨再告诉你,我干爹乃是钦天监的学生!”
李浔单手持剑,另一只手一翻,便从须弥空间中取出之前江璃送他的令牌。
“那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李浔手上的令牌流光一闪,散发出深邃且高妙的星辰光辉,照得那男子一脸懵懂,仿若灵魂都要被吸纳进去。
“啊!?”
“这…”
“钦天监!!”
阴鸷男子眼眸中的神色从疑惑逐渐转变为惊恐,原本阴沉的脸转瞬煞白。
一种绝无可能的猜想猛地从他脑海中炸开,惊得他冷汗涔涔。
“钦天监的人怎么会在这鬼地方?”
钦天监令牌独有的星辰光辉无法被伪造,也绝无人敢假扮钦天监的人。
“小的贾虎,见过钦天监大人!”不顾肩头传来的剧痛,男子一咬牙,俯首拜道:
“是小的不长眼,惊扰了大人,万望恕罪!”
李浔收起赤邪剑,俯视着贾虎,冷淡地问道:
“我且问你,这寒玉稻是怎么回事?”
李浔心知治病当求于本,寒玉村的祸根还是在这些水稻上。
低着头的贾虎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扣押水稻的事情做得如此隐秘,居然还是被查出来了!那位大人不是说就算被查都会提前警告嘛!为什么这钦天监的还能直接打上门来?”
贾虎心中猛地想起,那本该于前日从云溪镇出发,到此运输寒玉稻与烧酒的车队,却是至今未见影子。
不祥的预感从他心中蔓延开来。
“东窗事发了!那云溪镇的赵府肯定被一窝端了,而这位钦天监大人就是顺藤摸瓜来查我的!”
贾虎神色疾速变化,最后猛地昂头哭道:
“小的什么也不知啊,是上面的人要我们每年扣下一些寒玉稻与烧酒,等待车队过来运输,我们也心知村民患病难受,可我们也没办法啊!”
“大人明鉴,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李浔心中惊诧不已,他只是想问问官府要求种植寒玉稻的来龙去脉,可此人为何直接倒豆子般说出这些?
钦天监的令牌这么好使么?
李浔也不道破,打算将计就计,他眯了眯眼,藏起眸中的疑惑,平静地问道:
“哦?那你说说,扣了多少?”
贾虎看见李浔这般做派,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上面的大人都被抓啦!现在是试探我的立场!
贾虎抓住机会,急忙把自己知道得都说了出来:
“上面说,无论收成如何,都须备齐至少三百石寒玉稻,至于烧酒,则是只留一坛,剩下的九十九坛尽数拉走,这般规矩已有十几年了。”
李浔闻言,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那又是谁来收?什么时候…”
贾虎已经积极到开始抢答了:
“就在前日!由云溪镇来的赵家马车拉走!”
云溪镇?赵家?
李浔顿时来了兴趣,他接着问道:“那赵家领头的叫什么?”
“听说…听说是叫赵马。”
李浔直接接道:
“长着一张长脸,背后背着三把剑?”
贾虎闻言吓得冷汗直冒,立马答道:“对对对!”
他心中大惊:“这是都摸清楚了才来找我的啊!好险没瞒着,不然就死定了!”
他虽然背靠那朝中大人,得了这身官服,可以狐假虎威克扣这村中物资,可说到底没有踏上修行路,左右不过一介凡人,遇上那盗贼麻匪,还能靠官服来镇一镇,可如今却是见了钦天监的修行者,自己就真的只有挨打的份了。
毕竟钦天监三字,钦是神钦鬼服的钦,天是天下万物的天,更是天子的天。
替天行道,便是代替天子,于离南天下执行他的道,这便是钦天监的职责。
念及于此,贾虎垂手不语。
“我问你,朝廷为何要在这种会引起百姓疾病的水稻,又为何要克扣私藏?”李浔继续问道。
贾虎闻言,神色一阵变换。
“你钦天监的修行者,来问我这小小官吏?”
“还是说,这是在问我的立场?”
贾虎心念急转,随即有些模糊地答道:
“小的,小的只是听说,是朝廷里有些修行火属性功法的大人,为了防止火气过盛,专门要吃这寒玉稻来调和水火,平衡阴阳。”
“至于克扣一事,我并不知情,但大抵与走私有关吧。”
“此事涉及朝廷,我一个过客倒也不好管,要是能让江璃来处理就最好了。”
李浔看了看漆黑的天,直接开口说道:“我还会在这待上几日,看在你都说了的份上,自己解下兵器,随村民一起收稻,等待后续的审问。”
贾虎闻言,只顾磕头。
“行了,你的手下只是被我打晕了而已,叫醒他们,把被你们藏起来的烧酒都抬出来倒入这大坛里,还有什么菜肴也一并取来,不许私藏。”
贾虎踉跄地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绕过李浔,又耐心地蹲在一旁等那小狗叼走自己两个手下身上的银钱后,才吃力地摇醒被打晕的二人,随即互相搀扶着慌忙跑走。
一时之间,四周的村民见此情景都爆发出欢呼声,雀跃的火把再次围绕着李浔聚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