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苏浊猛地睁开眼,耳边似乎回荡着小浅的哭喊。
他艰难地坐起身,后脑的痛感令他瞬间清醒。他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小院和大敞四开的屋门,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雨已经停了。
已是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像火焰般在云间翻滚,燃烧着它最后一丝光芒,金色的光洒在大地上,使一切都变得绚丽夺目。
他呆呆地望着门口的小溪,又看着日落渐行渐远,微微回过神,扶着门框,踉跄地站起身,朝屋内走去。
原本温馨的小屋里,此刻空无一人,妈妈和苏浅都已经不见踪影。
碗筷散落一地,白色的碎片崩的到处都是。失魂落魄的苏浊漫无目地的在屋中徘徊,突然他发现火光渐熄的炉子旁,一颗晶莹的蓝色吊坠,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苏浊颤抖着跪下去,缓缓地将吊坠放在手心中。他的脑海思绪万千,各种场景如走马灯般不断掠过。苏浊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项链,大脑逐渐变得一片空白,他的嘴唇颤抖,双眼迷离,身体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苏浊,出什么事了?”
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苏浊的思绪,他缓缓抬起头,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爸爸……”
苏浊极力保持着冷静,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苏浊的嗓子仿佛被糊住,眼泪从眼眶夺目而出,模糊了视线。
苏浊的爸爸苏亚超看着满屋的狼藉,却表现得异常的平静,他似乎早有预料似的,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然后走到苏浊身边,用宽大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两人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时苏浊的身体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哪怕他拥有两世经历,可终究这具年幼的身体还是战胜了理智。
他不想哭,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微微颤抖。
“想哭就再哭会儿吧。”苏亚超抚摸着苏浊的脑袋,温柔地说道。
终于,苏浊决堤的悲伤冲刷了他的身躯,他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苏亚超就平静地蹲在他的身旁,既不安慰,也不责备。
过了许久,苏浊的情绪开始逐渐平复。他重新抬起头,两眼通红的看着父亲,开始讲述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告诉妈妈陈牧师自杀的消息,妈妈听后变得非常反常,让我去找你,把你叫回来。可我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门外停着一辆车,那车身漆黑,车上画着好几个围在一起的白色小圆点,然后我就被人打晕了,打晕我的那个人穿着漆黑的风衣,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苏浊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哭腔,向父亲诉说着事情的经过,“等我醒来,妈妈和小浅就已经不见了,肯定是被这些黑衣人抓走了!”
“神明之子?”苏亚超下意识说出了这个名字。
“神明之子是什么!他们就是抓走妈妈和小浅的人吗?我们要不要赶紧报警!”
苏亚超没有直接回答苏浊的提问。他依旧异常的冷静,既不慌张,也不愤怒,保持着父亲应有的沉稳。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儿子,缓缓说道。
“小浊,我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我希望你能勇敢面对,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哭泣。你必须清楚勇气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品质。”苏亚超伸手抹去了苏浊脸上的泪痕,并用坚定的目光直视他的双眼,“不论什么困难,什么挫折,都不是打倒你的理由。你要勇敢的面对它,想尽一切办法打败它,战胜它。你要坚信一件事,你永远都是我的骄傲,是无敌的,是不可战胜的。”
苏浊听着,用力地点着头,表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父亲的鼓励虽然朴实无华,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却格外受用。
“这件事来的很突然,但有我在,你不用害怕。”苏亚超站起身,并用自己的力量将苏浊拉了起来,“我们一起把妈妈和小浅接回来。”
苏亚超说完,走到房间的角落,掀开地板,露出里面的暗格。在苏浊惊异的目光中,他从暗格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皮箱,并输入密码,缓缓打开。
皮箱中有三个盒子。苏亚超分别打开它们,拿出了被油纸包裹的手枪。
“爸爸,这……”苏浊震惊了,他从来没想过作为工人的父亲,会有这样的收藏。
“这是柯尔特响尾蛇型左轮手枪,弹容量6发。”苏亚超拿起一把左轮手枪,向苏浊介绍,并打开另一个油纸包裹的子弹盒,熟练地将六颗子弹压进了枪膛中,“我年轻时曾将这把枪视为生命。”
苏亚超向苏浊展示这把左轮手枪的用法,然后将手枪别在了腰间。
“我以后会把它交给你的。”
苏浊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看着父亲,又看看腰间的手枪,惊讶地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来。
苏亚超没有在意苏浊的反应,平静地对苏浊说道:“小浊,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怕,更加神秘。我本想替你们承担一切,可如今看来,你终究还是要面对他们。我年轻时曾是个神明之子组织的一员。为了你的母亲背叛了他们,我们安稳度过了十几年,没想到这群人还是找上了门。”
苏亚超重新站起身,也将这把手枪别在腰间,然后拍了拍苏浊的肩膀,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出发吧,接下来可能会很艰难,站在我身后,爸爸会保护你的。”
苏浊长叹一口气,将苏浅的吊坠戴在脖子上,然后跟在苏亚超身后。父子俩面色沉重,一路无言。他们默默走出家门,正巧遇到一群孩子在不远处嬉闹。
孩子们聚集在街灯下,欢愉地一边奔跑,一边吹着响亮的口哨,他们戴着耳机,旁若无人地大声歌唱,欢声笑语充满了这片小镇的天空。
父子俩在孩子中穿行而过。苏浊回过头,看着这群快乐的孩子,他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在演绎着一场荒唐的童话。在这短短的一天中,他在闹剧中穿行,被迫丧失了孩子般的无忌。这发生的一切像一记重锤,打碎了他心中的城墙。
这一世的他,只想平平淡淡的度过安稳的一生,可一切事与愿违,现实从未顺他心意。
他看着逐渐昏暗的天空,感觉自己心中的灯熄灭了,一个梦也随之死去了。
……
两世的童年都如此艰难。
窝在沙发里的苏浊叹了口气。六年后的今天,他再次仰望天空,终于回想起那漫长的一天,与他所经历的曲折历练和丢失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
父子俩一路无话,穿过小镇的街道,来到了小镇边缘唯一的山丘脚下。
抬眼望去,基督教会所在的教堂便狂放不羁地从昏暗的天空中探出头来。
这座修建于上个世纪的低矮的基督教堂,并没有华丽的装饰,老旧的墙壁上满是脱落的墙皮,露出了里面苍白的石灰与水泥。它独树一帜的修建在小镇唯一的丘陵小山之上,不算太高,但凭借丘陵自带的高度也能与小镇中的其他高楼一较高低。教堂顶端用摇摆的粗绳和粗壮的铁索固定在丘陵山体上,铁索摆动发出琴弦一样弹响。一座壮观的拱桥从山下直达教堂,用钢铁和石块砌成。
父子俩爬上石桥,桥的尽头便是基督教堂,目标近在咫尺。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掠过桥面,就在即将走出石桥的时候,突然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前方禁止通行!”
那人走出阴影,一身黑色风衣以及胸前的白色小点,非常清楚的表明了他的身份。
神明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