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婆婆听见说话声才从厨房出来,便看见褚润端着托盘在门口,连忙上去把东西接过来,深怕累着他。
又扯着嗓子冲着自家孙子喊:“金铭你又躲什么懒?”
金铭立马叫嚷委屈。
褚润便笑,“婆婆,他在房顶修瓦片呢。”
金婆婆这才作罢,看着手上的汤圆和饺子才想起来问:“对了,这是谁送来的?”
褚润想到方才那女子的话语,“说是隔壁的,”
金婆婆点点头,“哦,是不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小娘子?”
俊俏吗?看着也就还行吧。
褚润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金婆婆便笑起来,对他道:“那便是了,魏娘子手艺很是不错,哥儿向来喜欢汤圆,一会也尝尝这个。”
褚润点头,复在石凳上做下继续翻着书页。
金铭从房顶上爬下来了,褚润不看他也知道他修不好那瓦片,还非要逞强。
金铭讪讪笑,凑到厨房来:“奶奶,我也饿了,我还忙活了半天腰都酸了,您也不关心关心您孙儿我。”
金婆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去去,别来烦我,还有两个菜没做好呢,去那头给我烧火去。”
金铭呲溜地跑了,“奶奶我去看看您做的蜜渍梅花好了没有,好了拿出来给润哥儿下酒吃。”
“你个懒鬼!”
褚润见状哑然失笑,便收了书,进了厨房就在灶洞前坐下来。
厨房难免有油烟,金婆婆哪里肯让他做这些,非让他到堂屋去看书喝茶,褚润却坚持,“我在这里跟婆婆说说话吧。”
说着他捡起几根细树枝往锅底添进去,这些树枝极易燃,瞬间“啪啪”烧起来。
升起的火焰映在褚润乌沉沉的眼中,衬得他半张脸越发轮廓分明,面容冷清。
褚润说是与她说说话,却是坐下来就抿着嘴,神情莫测的样子,看起来心情并不明朗。
金婆婆心中一叹,也心疼他起来。
估摸着又是跟老爷起了争执,亦或是太太那拎不清的又做了什么事惹哥儿生气。
似哥儿这般的人,竟摊着了这样的父母亲。
但她终究也是外人,不好问起这些,免得更糟心。
金婆婆便笑着问:“许久不见宁姐儿了,也不知道小人家可还记得我。”
说到女儿,褚润冷淡的面容上也浮起一丝笑意,“记着呢,她虽年纪小,记性好着呢,来时她咳嗽了几日未完全好,不敢带她出门赶路,好在祖母这几日身子好多了,能照看宁姐儿两天。”
金婆婆听说宁姐儿病了,不免又担心起来:“怎地咳嗽了,可是着了寒?”
褚润想起宁姐咳得眼泪汪汪,小脸通红的模样,就越发厌恶令她生病的始作俑者。
但他不想讲太多,只是说出门玩的时候不小心吹了风,已经快好了。
金婆婆便放下半颗心回肚里,只是心里嘀咕起来,家里没个操持内务的女主人就是不行,哥儿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照顾得好孩子。
至于老太太,不提也罢。
想了想,金婆婆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哥儿,你别怪我多嘴。宁姐儿的娘去了也好几年了。
宁姐儿打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你一个人照顾孩子未免太辛苦了些,家里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你既然怕丫鬟婆子照顾不尽心,不如再娶一个,只挑个你喜欢的,家世清白性子好便成。她若待宁姐儿好,宁姐儿日后自然也敬重她。”
褚润听着也没不高兴,仍旧神情淡淡的,也没说赞同还是不赞同,只是手抵着嘴唇咳了好几声。
金婆婆便又说:“你便是为了自己的身子,也该好好想想啊。”
“我没事,就是宁姐儿还小,我不放心。”
金婆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叹道:“我就是心疼,哥儿也实在辛苦。”
只是心想着,润哥儿自小得老太爷言传身教,早慧机敏,也算少年天才,声名在外。
十八岁便考中了秀才,本以为会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蟾宫折桂。
谁知这几年下来润哥也不参加科考了,二十多岁的秀才在外人眼中算不上什么年少有为的人才,毕竟穷秀才也不稀奇。
外人不明所以,只传这便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褚润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婆婆为我费心了,不过您别让金铭听到这话,否则他又要醋了。”
说话间,金婆婆把最后两个菜也做好了,那便可以开饭了。
金铭挖了树下埋的冬酿酒,再配上蜜渍梅花,兴冲冲地叫褚润去饮点暖暖身,褚润难得喝了几杯。
金婆婆担心他喝多了伤身,便盛了魏仪安送来的汤圆递给他“哥儿别醉了,尝尝汤圆。”
金家一时气氛和谐,魏仪安带着孩子吃晚饭也是和乐融融。
这有人欢喜有人愁,西河村何家,此刻饭桌上的氛围却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何有福冷着脸坐在上首,眼神冰冷地瞥向王氏。
那日他无意撞破王氏与吴氏计划让魏氏改嫁的事,虽是自己出面制止了,这事儿就算到此结束,他也并没有跟魏氏有什么交集,也不会注意她的行踪。
直到今日冬至祭祖,两个孙子迟迟没有来祠堂。他还满心疑惑地想是什么原因,结果族人纷纷问他,魏氏怎么带着孩子搬走了,又有人说,是在镇上见过魏氏支着摊子在卖吃食,生意火爆的狠呢。
何有福更糊涂了,只能呐呐点头干笑,心里却很不痛快。
回了家,逮着儿子何金山一问,才知魏氏早在七八天前就搬走了,孩子也带走了!
竟然所有人都知道,瞒着他做什么?他难道会管魏氏做什么?住哪里?
他在意的是他那两个孙子!他何家的根怎么也不能流落到外面去。
可王氏偏偏是个容不得人的,当初容不下他的长子,如今也容不得他的长孙!
自己当初真是鬼迷心窍答应她给长子分家。
何有福越想脸色越难看。
王氏心里有些怕但面上也能强撑着,这事儿自己本就没什么错。
于是王氏又迅速恢复了平静,挤出一抹笑来,亲自倒了酒,再递上筷子,又给小儿子何银山使眼色,何银山意会,便笑着说“爹,吃饭吧。”
何有福目不斜视哼了一声,冬至是大节日,私塾休假三日,小儿子也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看在小儿子的面上,他也得暂且按捺住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