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润与宁姐儿一起吃饭时向来不假手于人,小姑娘吃得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相可爱极了。
褚润伸手给她添了一小碗菱粉粥,熬得浓糊,香甜醇厚,正适宜小人家喝。
“谢谢爹爹。”小姑娘抿着嘴笑眯眯地自己舀着喝。
陆应暗戳戳拉了金铭的后摆,“你去看看琼花露烫好没有。”
外头不是有跑腿的小子?什么时候烫酒也要他亲自去了。
金铭奇怪地看了眼他,却见陆应朝自己使了个眼神,金铭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但也下意识地应了。
陆应见他走了,才上前询问褚润去医馆的事:“前些日子郎君可是又病了?定是金铭粗手笨脚的照顾不好您,下回您还是带上小人一道吧。”
“年年冬日里都是如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褚润漫不经心地,混不在意。
“那魏娘子又是……”陆应偷偷抬眼小心问道。
褚润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陆应立即闭嘴,“金铭拿个酒怎地这般慢,小人去看看,免得他糟蹋了郎君的好酒。”
说完利落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二人一前一后进来。
将银质的台盏、梅瓶、执壶和温碗一一置好,褚润抬手自己操作起来。
一手执壶,一手执盏,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琼花露的醇香飘散开来。
盏中酒液清莹澄明,色泽柔和似琥珀。
褚润端起抿了一口,的确甘美之极。
唇齿留香,褚润脑中豁然浮现出那日魏娘子背着他的情景,他病得糊涂了,伏在女人的肩上,隐隐闻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以及那双清凌凌的眼,看似温柔含笑实则透着几分疏离。
偏偏还有些古道热肠,他就没见过比她还大胆的女子。
也是矛盾。
褚润细长双眸微微眯起,饮尽杯中之物,目光幽幽。
放下杯盏,他忽然问了句:“她来做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金铭陆应皆一愣,谁?
还是陆应反应得快,冲着金铭打唇语:魏娘子。
金铭恍然大悟,“好像是她那小儿子得了什么病,去姚大夫那儿的。那会我正好去曹婆婆那,碰巧就遇着了。”
陆应眼皮子一跳,敢情这还是个有儿子的妇人。
褚润却扬眉啧了一声,“姚丹臣?谁这么缺德让她去找姚丹臣?”
“说是薛记医馆的薛老大夫。”
褚润眼中划过一丝明了,那老头子,他可记着呢,当时还打趣他。
呵,老不休。
心念转过,褚润又皱起眉,虽说姚丹臣一向混不吝常被人诟病,但平心而论的确医术精湛,莫非,那小儿病得严重?
否则,她一个女子从未出过远门何须赶路至此。
褚润便对金铭道,“去让她别等了,姚丹臣在赵家,三两天内是回不去了。”
金铭看陆应,陆应便解释:“赵大人家大哥儿病了,他府上下午才派人来咱们家借了味药材。”
金铭愣愣地点头随即又挠头,“不是,我去哪寻她去。”
……
却说魏仪安晚间去离桐花巷不远的街上寻了客舍住下。
要了间中等的客房,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是低调些,没得让人以为自己是头待宰的肥羊。
前院大堂,吃饭的地方,二楼是隔间。
住宿的院子在后头,也是两层,店里伙计领着她上了二楼。
魏仪安给了他几个铜板,请他送些热水和茶水。
那伙计也不嫌赏钱少,笑呵呵接了,“您稍待。”便出去了。
魏仪安把豆豆放到床上,终于解放了双手。
但他睡得并不舒坦,张着嘴呼吸,拧着眉头,小脸通红。
魏仪安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安抚着,温度正常,没发烧就好。
没一会,就有人送了一桶热水和一个装满白开水的茶吊子。
给两个孩子擦洗了手脸,她才去洗漱。
完了以后就躺在床边上,闭目养神。
这一天一夜,是真的累。
没歇过眼,两只胳膊更是要断了似的酸痛,脚后跟也疼。
也是心里揪着,那口气就没喘匀过。
瓜子沾了床就睡着了,轻轻打着呼,显然也是累着了。
魏仪安困得眼皮子打架,可也不敢睡。
此时不过酉时,还没入夜,她得守着豆豆。
这病夜里咳得最厉害,她怕的是被痰液呛着,怕呕吐,怕起烧。
只是她想得不错,终究也没抵过困意,顷刻间睡过去了。
魏仪安只觉得自己刚躺下,就被晃醒了,瓜子脸色苍白地惊惶叫道:“娘,娘,快看弟弟。”
瓜子方才起身去解手,回来便看见弟弟爬起来,又咳又吐的。
他看着害怕,赶紧去推魏仪安。
魏仪安惊起,困意瞬间下去了,看豆豆这样子她心里猛得一沉。
一边软着手给他裹着厚衣服,戴上风帽,一边温声嘱咐瓜子:“娘带弟弟去看大夫,外头冷,你在房间里睡觉不要出去。”
瓜子仰着黑漆漆的眼睛望她,无声点头。
魏仪安见他乖巧,摸了摸他脸,“去睡吧,天亮我就回来。”
客舍的大堂里还有许多喝酒吃晚饭的人,店里伙计见魏仪安步履匆匆,神色慌张抱着孩子,便来关心询问要不要帮助。
一听是孩子病了,便有人热心地告诉她附近的医馆在哪里,哪位大夫艺术好。
掌柜的甚至让人套了店里的骡车,送这母子过去。
一刻后,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夫给豆豆看了,扎了针止吐。
虽然难受,但豆豆也不哭,只是刚才一番折腾,两眼泪汪汪的,呼吸不顺。
看他这样不哭不闹不喊,乖巧得过分,魏仪安很自责,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但那大夫也是双眉紧锁,没什么好方法,也是坦白道让她去寻桐花巷姚大夫。
他是医官局出来的,有内廷良方。
魏仪安无奈,那便明日清早再去递贴排队。
后半夜总算没吐,豆豆咳累了也就睡了。
魏仪安又是一夜未眠,卯时起来,先回客舍看一眼瓜子,瓜子也是瞪着眼在被窝里瑟缩一夜。
这会儿死活不肯一个人呆着,魏仪安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带去桐花巷。
卯时刚至,桐花巷里的食肆摊子也支起来了。
香味从巷子口飘到巷子尽头,他们做的就是赶早市和候诊排队这批人的生意。
魏仪安此时才觉得又饥又渴,顺道去曹婆婆家买早饭。
那曹婆婆一见她便笑道:“娘子莫急,且与孩子用了饭,金小哥帮您去请姚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