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大力沉的劈砸立时建功。
不速之客也不会想到,义庄焚尸匠里,还藏了个有道行的怪人。
“停!住手!”
娇柔的嗓音哪怕刻意压低,此刻都显得格外凄厉。
任谁的手臂被砸折了也淡定不了啊!
李长生微微一愣,不过手上动作却还是不停,闷响一声,来人的另一只匆忙格挡的手臂,也是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但就算如此,这位貌似女性的来客依旧没有痛吼出声,像是怕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见其双手被废,李长生本能地松了口气,却见那张有些狰狞的俏脸正对准自己,朱唇轻启,贝齿张开。
好吧,的确很好看,很符合自己对美人的刻板印象。
但不远处的李长生只觉有寒意瞬间生出,从尾脊骨直窜天灵盖,那种武者本能的危险警觉在疯狂提醒!
袖珍而又泛着浓郁血色的莲花被女子轻巧地吐出,随后花瓣舒展,寸寸流光。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从李长生察觉并动手,再到女子杀机毕露,炉中火焰甚至都没跳动几轮。
突兀见面的二人顷刻间便要分出生死!
亡魂直冒的李长生,下意识地使出了自己最强的几种手段。
微末的功力使铁锹带起风声而去,迎向飞来的血莲!
而他的嘴也是急速翕动着,净魔咒的威能不加掩饰地扩散而出,甚至先于铁锹而至!
违背物理规则的现象出现了。
那朵于空中绽放开来的血色莲花,丝毫没受铁锹的影响,如穿模一般穿透而过,却在无形的波纹中迅速消融。
有效!
但李长生根本来不及高兴,因为血莲没有即刻消解,而且距离实在没多少。
以至于血莲已经在全力催动的净魔咒中小了好几圈,但还是在李长生惊骇的目光中撞进了自己的前胸!
侧躺倒地的美人见状终于是笑了起来。
有些疯批但实在美丽,以至于满心惊怒的李长生在痛苦倒地之时,余光竟还能被惊艳了片刻。
当然,胸中那股如烙铁般的灼痛袭来,让他只恨不能将此女大卸八块。
五心轮法自行运转。
迷糊之中,李长生只觉体内有三团温热的光团跳动着,溶解着。
但哪怕经受着如此苦痛,咒法依旧从颤抖的嘴唇里吐出,磕磕绊绊但从未间断。
终于,在彻底散功之前,那股想要渗入心脉的诡异力量,还是在灵清净魔咒中消解一空。
眉头舒展但并未放松。
修为一朝散去大半,这种空虚的刺痛在体内隐隐浮现,比挨饿多日还要难受。
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李长生有些费力地爬起。
那女子妙目圆睁,显然也是万万想不到。
对方挨了圣教秘术竟还能站起,自己这闯进来的真的是焚尸房吗!?
将铁锹扒拉在手里的李长生二话不说,又是抬手欲砸。
“你杀了我,圣教不会放过你的!”
哪怕身负重创,法力空虚,但女子此刻的威势仍旧不凡。
闻言,李长生倒真个停顿住,但女子心中刚刚窃喜,却见那人换了个姿势。
像是挥舞网球拍一样,李长生向上猛然抡动着铁锹。
坚硬冰冷的锹面与女子冷艳的娇颜零距离接触,后者一向享受着男人的明面上或暗地里的热切,此刻也是第一次贴到了“冷屁股”。
这位来自白莲教的妖女,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当时觉得义庄会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为什么自己当时觉得焚尸匠这些下贱人,能被自己轻易迷了心智?
为什么自己这么多间屋子,偏偏挑中这么个煞星?
等被剧痛唤醒,她惊恐地发现浑身无力且无一处不疼,四肢主要骨骼皆是被李长生抡锤砸碎。
这等伤势,换做常人早就于昏迷中去世了。
偏偏她道行不浅,哪怕重伤但底子还在,所以还能于折磨中醒来。
哪怕醒来发现自己衣衫褪尽,正被这该死的焚尸匠凌辱,女子都认了,只要不立刻要她的命,早晚这男人的头颅会被她摘走。
但偏偏李长生规矩得很,不光没好好享用她这个大美人,竟连上手亵玩都没有。
只老老实实地抡起长锤,站得远远地精准打桩。
将自己的潜在威胁提前粉碎。
见女子醒来,李长生扭头望了望焚尸炉里的进度,发现还有些没烧碎的骨头后,也是拄着锤子说道:“还有些时间,有什么遗言可以说。当然,我不一定会听。”
大脑疯狂转动,女子强迫自己的面容柔和一些,轻声求饶道:“阁下,我贸然造访是我不对,若是您能……”
“打住,”李长生摆摆手,平静地说道:“别对我暗送秋波了,勾引我一个焚尸匠,你也不嫌害臊。”
“而且你一定得死在这儿,若不是怕脏了屋子,你觉得我会给你开口的机会吗?”
见对方时不时瞅瞅焚尸炉,女子哪里还想不到等待自己将会是什么。
她开始尝试各种话术,试图说服面前这个一脸“肾虚”模样的年轻人焚尸匠。
“阁下,虽不知您为何隐世于此,但这大明朝的社稷气运,您这样的强者不会不知!”
“江山易主,只在旦夕之间!而论起谁能主宰乾坤,由蟒化龙,潜力与大义,放眼四海,我们圣教无人能比!”
“白莲教传承千年,强者如云,教众无数!那朱家贼子若不是窃了我圣教的功劳,岂能做成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伟业!”
“这天下,本就该是我们白莲教的!论正统论大义,论……”
“所以呢?”
女子慷慨激昂里带着些疯癫的话语,被李长生平静的眸子慑住。
其实人本身是没什么气势,但当他手里拿着能杀死你的武器时,就算是焚尸匠这样的卑贱人,看起来也同样煞气非常,威势满满。
尽管那只是把普普通通的长锤罢了。
“口口声声说着大义,说着正统。”
李长生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动,笑着说道:“现在,你们要造反;前朝的时候,你们也造反;前前朝的时候,你们依旧喊着造反。”
“你们真要这么大义凛然,众望所归。那为何造了千年的反都没成功呢?”
“说到底,你们不是为了天下而起义,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骚动罢了。”
脸色青白变幻,女子心中恼怒。
白莲教引以为豪的千年造反史,以往拿出来都是用来凸显历史悠久,传承绵长的。
谁知这焚尸匠怎地如此伶牙俐齿,可偏偏无从反驳。
时间紧迫,女子转念一想,又是义愤填膺地开口道:“你大可以贬斥我们!但我们白莲教起义,造福了多少水深火热的百姓!”
“朱家的那些王爷,各地的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极尽剥削压迫!这遍地流民,不是裹挟成贼寇,便是沦为路边的饿殍!我们四处点燃起义的星火,救了多少人!而你做了什么!”
“就是躲在这里,混吃等死罢了!反正天下死人越来越多,你这个焚尸匠,倒是不用担心活路!”
本就是死中求活的激将,却意外地收到了李长生的点头认可。
女子诧异地听着李长生娓娓道来。
“我看问题不喜欢非黑即白,所以你们白莲教做的事,或者说天下所有事,在我心里自有一杆秤。”
“杀了那些贪夺无度,视黎民如蝼蚁的蛀虫,是好事;但你们救人却不给他们活路,打碎秩序却不重建,是坏事。”
“你自己想想,那些百姓之后,有多少被邪魔杀害,被你们拿去练了功。你们如蝗虫过境一般闯过,之后当地死的人比以前还多,你们管过吗?你们跟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都是弱肉强食,为了自己罢了。”
顿了顿,李长生神色有些萎靡地笑笑:“至于我,你说得倒也没错。”
“我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窝藏于此的焚尸匠罢了。”
“所以呢,还是请你去死吧。”
“虽然我的底线也很灵活,但我知道,我是人,不是畜生。”
换了铁锹,将上一位请入桶中。
在女子察觉不妙,张口欲叫时,李长生换了火钳,用力一夹。
惊怒的话语被堵回了胸口,竭力想要发出的声音,从喉咙里细碎地钻出。
忍着恶心,再度用力,火钳在他手中颤抖不已,就像那具不停抽搐挣扎的美好肉体一样。
待女子没了动静,李长生大口呼吸,舒缓了一下,这才费力地将其扔进焚尸炉中。
虽然不知是将她勒晕过去,还是直接夹死了。
但终归是第一次杀人。
身体力竭,精神萎靡的李长生还是没忍住,一屁股坐倒。
握着火钳望着火焰,怔怔出神。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女子一身白裙,只是被血染红了,想来之前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红白交杂,从烟囱里落下,一时间还让他以为是在客串圣诞怪人。
卿本佳人,奈何李长生不是什么无敌于世间的大高手,只是个想苟命的可怜虫。
突然降临的带伤大美人,对他而言不是艳遇,是死劫。
江湖中的道士和尚,女人小孩,都是惹不得的存在。
前两种胆敢只身行走,多半大有来头,或者本身就是那个来头;而后面这俩,以女人为例。
行走江湖的女人只会比男人更狠,更毒!
尤其是那些身段窈窕,容貌娇艳的“女侠”,若没点手段本事,艳名还未远播便成了失踪人口。
所以李长生大惊过后,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而且不敢有丝毫留手。
就算这样,也差点着了道。
好歹总算是废了对方,而之后的交谈其实也算是行险。
难得遇到一位奇人异士,虽然有水墨画卷播放走马灯,但与活人交流总归不同。
走马灯只能看到她的经历,却不知她心中所想。
李长生很想知道这些白莲教到底是图个啥,是什么宝物的归属?还是这万里江山?
总不可能真就是纯纯捣乱造反吧?
但这女子显然不是很硬气,套话说了半天,还是怕死求活的内核,价值不大。
而美人彻底香消玉殒,在焚尸炉里被挫骨扬灰之后,专属于白莲教妖人的画卷也是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