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记酒楼成为江湖客们的聚集地，倒也不奇怪。

毕竟西山瓦窑巷这边，能称得上正规且有排面的场所，也就这里算一处了。

开玩笑！

虽然我们实力不太够，背景也不太强，只能在西山这边搞搞事。

但好歹也是混江湖的，该有的场面可以简陋，但不能没有好吧！？

而且周边房屋众多，巷弄交织，地形错综复杂，方便来往与脱身。

李长生虽改换了身形与面容，但也没主动上门，掺和进去。

谁知道里面在商量些什么，万一是什么白莲教太原分教在开组会，自己闯进去岂不是自讨没趣儿？

此次出来，李长生的目的倒也简单，就是搞些尸体烧。

啥？你说外面没尸体？

刚才那仨不就是么？

这一个个飞檐走壁，不走寻常路的江湖客，全杀了或许有冤枉的，但十个里杀九个，肯定有不少漏网之鱼。

要是持身正大，来历光明，何须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还不是见不得人，就跟李长生一样。

当然，虽眼馋黄泉典当人的奖励，李长生也不至于大开杀戒，见行迹可疑的便上去袭击人家。

不一会儿，花记酒楼的灯熄了，溜出来不少江湖客，四散离去。

李长生记住了他们的去向，也没追踪而去。

自信但不拖大。

虽然江湖客大多都是有点功力便出来行走，三流都算是好手，可李长生深知风浪越大，鱼越贵的道理。

太原府最近明面上的形势愈发严峻，暗地里的活动也是风起云涌。

地头蛇与过江龙合作或厮杀，借着夜色行事的强者只会越来越多。

随手打杀了两只翻墙入户，入室劫杀的小贼。

主人家的幸存者还在悲泣，殊不知那收获满满，翻墙而出的强贼，身子还未落地就被人从后面拧断了脖子。

财物什么的李长生没拿走，但也没还回去。

南明离火之下，金银钢铁与血肉之躯没啥区别。

虽然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但李长生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

不管好名声还是烂名声，在他这儿都比不过没名声。

这一趟来回倒也快。

主要是李长生也没干些啥，相当于就是偷摸出去逛了一圈。

回来的路上，那两具提前用南明离火处理过的尸体已经焚化，等李长生穿墙归来，焚尸炉里正烧着最后一位的骨头架。

那两位的水墨画卷，李长生也是看过了。

俩人是亲兄弟，且都来自太原城中一个名为野狗帮的地下帮派，算得上是地头蛇。

死因嘛也很简单。

这对王氏兄弟，本是山中猎户，都说一猪二熊三老虎，这俩也是侥幸猎了头受伤的母熊，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

而这些野生猛兽，吞吐天地之灵气，采集日月之精华，身上都是宝贝。

正好野狗帮的帮主闻讯而来，见二人身手不凡，胆大心细，也是出了一大笔银子。

既是买熊，也是买人。

兄弟俩一看，嚯！

这可比当猎户挣钱多了！

再说了，猎谁不是猎？

野狗帮也不吝啬象，见兄弟俩耳聪目明，且是帮派的重点培养对象，也是搞来秘籍让他们练。

劣质版的《千里眼》与《顺风耳》，虽然不是什么顶尖货色，但也是货真价实的法诀秘籍。

哥俩哪里还不知足？

自此哥哥堵耳朵苦修眼睛，弟弟遮眼睛苦练耳朵。

加上野狗帮赏赐的几根好药材，也是成功练出来了本领，从此专司情报打探。

这不，最近太原城里猛龙过江，危机四伏但也藏着机遇。

野狗帮派这俩兄弟去刺探情报，结果被高人发现，当场逮到。

一番酷刑后，这俩倒也硬气，打死不说来历，也就被打死扔到臭水沟子了。

不出所料，黄泉典当人给的秘籍，效果还是强的超标，或许这才是秘籍最开始的威力吧。

李长生刚学会顺风耳，只觉四面八方各种嘈杂之声瞬间塞满了耳洞。

而这些声音的层次，方位还相当分明。

近处的磨牙放屁声、舔舐液体声、喃喃自语声、噼啪爆裂声……

远些守夜人的插科打诨声、擦拭刀刃声、衣甲摩擦声……

更远些的民居里，深巷犬吠声、老汉呓语声、鼠鼠作作索索声、男女压抑喘息声……

等等，喘息？

李长生眉头一皱，往墙壁上靠靠。

却只听有男子颤抖着“呜呼”泄气，有女子幽怨地轻叫一声。

好似是被惊扰到了，有小儿嗯哼两声开始了啼哭。

妇人轻拍着，小儿像是含住了什么，开始于半梦半醒间吮吸吞咽。

有轻轻的哼唱声响起，李长生也是收敛了听力。

手抱头向后躺倒。

望着黑乎乎的房顶，回想起今夜的月色，李长生觉得这世界还是蛮美好的。

这些普通人家的生活，真实而又寻常。

只可惜没有能镇压一切的力量威慑，导致有点实力的东西就想跳出来放肆一下。

其实前世也差逑不多，相对之下的和平与安宁，也只存在于那几个最为强力的国家。

若是没有核武器的威慑，恐怕也是差不多的乱世。

整天叫嚣这个叫嚣那个，压榨这个压榨那个。

真回到了弱肉强食的黑暗时代，那些不会生产价值，只会压榨掠夺的畜生先淘汰；随后是只会嘴炮，在和平时代搬弄唇舌的废物；最后便是有能力者的互相残杀。

能者生，弱者死。

几千年来才形成的制度规则，崩碎后再想重建，若无更高一层次的力量威慑，基本不可能了。

秩序坍塌，文明倒退，人类这个种族只能在无休止的猜疑与厮杀中，困死于有限的资源。

人这种复杂生物，既有其神圣英雄的一面，也有其阴邪恶毒的一面。

后者占大多数时，前者一出现便会被瞬间撕碎。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当奉献与英雄成了嘲讽的对象，自私与贪夺的理念深入人心。

风气再想扭转向好，也是基本不可能了。

所以就像现在的大明，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烂样，哪怕朝廷大佬也同样心知肚明。

有没有愿挽天倾者？

这是肯定的，而且还有不少。

可袖手旁观，甚至暗中助力的才占据着大多数。

希望王朝倒下的，从来不止是外敌。

就像鲸落的形成一样，只有庞然大物轰然倒塌，这些豺狼才能借机掠夺更多的利益。

李长生很不希望大明灭亡。

可偏偏他能怎样？

内阁那帮大学士，个个都是人精，能力虽有高低但只要全身心地为国奉献，稳住局面还是没问题的。

君不见那魏阉，奸猾无比，贪得无厌。

可他的命拴在皇帝身上，为了不让社稷倾覆，连累自家性命。

这样一个人人暗中唾骂的奸臣，遗臭万年的佞臣，卑贱至极的宦官！

都能办到不少事情，可为何清流们一上台，这大明却是亡国之相尽现！？

原因很简单。

国家破灭了，管这些人屁事儿。

换个主子，换个皇帝，他们照样俯首称臣，共治天下。

只是苦了这天下的百姓。

每次江山易主，天下生灵难免有倒悬之急。

可史书之中，他们的身影总是被一笔带过。

李长生讨厌这种世道。

其实从他穿越过来，心里就一直有什么不得劲的地方。

说来可笑。

现在想来，自己到底还是不愿，当个只求逍遥长生的苟王啊。

所以呢，接下来，生活算是安生不了了。

得杀多少人，熬多少年才能修改这个世道呢？

李长生不知道。

但自己又不是孤身无援。

烧尸的奖励，就是他最大的底气与援军。

现在有了隐藏身份的手段，出手也可以更无拘束些。

若有圣明天子出世，那自己就暗中辅佐他扫清天下，再造乾坤。

若没有，李长生虽不想自己做那人皇。

但以绝巅战力镇压四海，诛灭所有邪魔异族，也不是空想之谈！

“就从今天开始，就从现在开始，”

长舒口气，李长生喃喃低语道：“我要求长生，也要求当世无敌……”

“更要求……”

“天下太平！”

年少轻狂之语，隐于风声火舌间。

而多年之后，那尊号“长生君”，封号“太平天师”的伟大存在回溯光阴长河，才确信自己的道心，就是在这么一间小破屋里凝聚而成的。

那时的光景，圣天子垂拱而治，妖魔隐没伏诛；名将强军四出而开疆拓土，百姓丰足可夜不闭户。

豪门大户虽存在，可朝廷严加禁制，百姓亦有反制之法；各行各业生机顿发，且皆都有机会实现跃迁。

人人眼里有光，人人脊梁如龙。

大世之景，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