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闹得风风雨雨,城外也不是世外桃源。
自打由《龙文鞭影》启蒙后,李长生也算是个文化人了。
读书看报,咬文嚼字不比那些穷酸秀才差。
在这个识字率极低的年代,普通人能表达清楚自己的名字已相当不易。
注意是表达,而不用写。
贩夫走卒,农民丘八,吃饭的手艺都还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哪有人会教他们如何握笔。
此刻李长生站在告示栏前,旁边略高的土台上有胥吏在不耐地高声宣读。
他站在人群里,嘴巴微张,略显茫然地听着,不经意地瞥过张贴的告示,也是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记在心中。
打今日起,太原府城门落下,不能进,也不能出了。
周围的人有些惶惶地闹哄着,从之前越来越严的检查与巡逻,其实就能看出趋势,但人都有侥幸心理。
直至今日清晨时分,在城门处等待出入的都被拦了回去,城外的人也不傻,不敢纠缠,一溜烟地各回各家,躲藏去了。
城里的人无处可跑,只能来官府门口的告示栏等个说法。
随着胥吏重复了三遍,乌泱一片的人群也是神色匆匆地散去。
不到晌午,本就持续爬高的物价再次飙涨,而且一个比一个敢于定价,生怕自己能卖出去似的。
可偏偏还真有一堆人买。
嘴上都在骂着奸商,咒他们全家早点死,可米袋到手,还是忍不住咧嘴偷笑。
好似抢到了大便宜。
原本的太原城,上上下下虽说在不断绷紧,但好歹还算有个秩序。
如今城门一关,乱象初现。
孩童们也不敢耍闹了,年岁太小的便待在家,年岁稍大的跟着自家大人,东奔西跑,采买抢购着死贵死贵的生活物资。
而本该维持秩序的官府也懒得管制,只要混乱别太大,官差衙役们也就挎着刀搁旁边看着,并不插手干预。
拿着铜板,李长生逛了一圈都没买啥。
虽然跟他消费欲望不是很强有关,但实在挤不进去也是个主要因素。
没办法,卖杂面馍馍的摊子都围满了人,而且动辄就是一兜一篓,自己这三俩小枣,人家还真瞧不上!
满街铺子基本都这样,除了和自己一起看热闹的缝尸铺子和白事堂口,人搁那儿搬个板凳看热闹呢。
跟自己一样,往日这些人们觉得晦气,避之不及的行当产业,某些情况下还算是有隐性的福利。
流贼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把自己铲骨灰的铁锹抢了吧?
满城调动的兵丁也是一大特色。
与李长生从影视作品中看到的不同,也可能是王朝末期了吧。
这些兵丁的军装武备,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威武,就像这些军伍的精气神一样,显得有些灰败与衰颓。
鸳鸯战袄倒是较为统一,只是颜色灰暗,看起来就陈旧残破,想来很久没有补充过新制的军装了。
好在太原府多少是山西布政司的省城,而且山西离得京城不远,北边的军事压力也不小,整体素质虽差,但好歹有个军队的样子。
甲胄杂乱但好歹有不少,布面甲数量较多,皮甲也闪过了不少。
很多士卒便是一身简单的棉甲,唯有大小军头才佩有铁盔与环臂甲。
不是说铁甲一定比棉甲好,简单来讲是铁甲罩着棉甲,中间夹着皮甲才是真正把防御力点满喽!
当然,这只是凡俗意义上的防御。
真正的高手,还得用同等级的人物拦住才行,就算一个无人制衡的二流武夫冲入人堆里,也能造成极大的混乱与杀伤!
更别说那些一流高手,十步杀一人的效率都太过低估他们了。
好在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坐落在太原,别的不敢说,但大人物还是不少的。
光是负责军事的都指挥使司里,就绝对有高手坐镇。
比如那位掌管一省军事大权的都指挥使。
更别说现在全国皆是战时状态。
除了常设军职,还有总兵、副总兵等差遣军职,这些大佬绝大多数都是战火里爬出来的人物。
虽说风险极高,容易被发圣旨砍去脑袋,但不管会打仗还是会来事儿,总归比捧着“铁饭碗”的五军都督府有点能力。
关于明朝的记忆,李长生虽然有,但不多,而且这处世界的大明,与前世的历史虽有相仿,但终归不同。
眼下城门封闭戒严,流贼的前锋,说不定今日便会抵达太原城下。
李长生这几天的辛勤劳动,也不是没有直观改变。
至少流窜的泼皮无赖少了近一半。
更高层些,类似马闯的打手与小头目们,这几天的火并也死了差不多七八成。
毕竟这些人才是帮派争斗真正的“动员兵”,那些地痞的战斗力与忠诚度太低了,属实上不得台面。
随着城中混乱渐起,难以避免的犯罪也是猖獗了起来。
平时夜里才敢翻墙入院,偷摸抢劫,现在只要偏僻点的地方,大白天趁着大人离开了,就敢闯进去当着老人稚童的面翻箱倒柜。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机会,以往还要应付成年人,现在逼问起来更简单也更方便了。
拿刀一吓唬,大多数孩子也就甩着鼻涕眼泪交代了。
少数懂事儿又坚强的,眼泪打转就是咬牙不说的,就拿刀架脖子上,威胁老人坦白。
一辈子就图个香火延续,子孙顺遂的老一辈,哪里遭得住这个?
十拿九稳,百试百灵。
极少数没结果的,便是当场急血攻心,没挺过去。
李长生一路逛荡,啜泣声与苍老的哀嚎不知有几处。
张麻子几人一早也是走没了影,他看在眼里,却没相跟着或暗中跟随。
这也算是双标吧。
明知道张麻子是流贼,此行是去作恶还是另有图谋,李长生想过几种可能但却没有去确认的勇气。
若是在他面前,或者听说了张麻子杀害无辜,为非作歹,李长生会选最快的死法来送自己这位大哥一程。
但若是不曾发现,那也就这么糊弄下去吧。
张麻子糊弄自己,李长生也糊弄自己。
大公无私的圣人,他自问做不到。
矛盾而又可笑的自己,充其量就是一个有点良知的野修罢了。
但这并不妨碍李长生出手,一拳打爆兴奋地逃窜出来,怀里还抱着财物的流氓的脑袋。
说打爆有些夸张,只是一拳打得其瘫软倒地,浑身抽搐大小便失禁,显然是活不成了。
后面的同伙才跑到门口,就被这一幕唬在了那里。
嘴唇翕动,神色惶恐,手里抢来的东西此刻如此烫手。
没给他犹豫的时间。
因为李长生已如缩地成寸般近身,随意的一记铁山靠便撞碎了肋骨,震荡了内脏。
反手攥住衣领又补上了一拳,打得那人头摆动了几下,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从决定动手那一刻,面容就已开始了变化。
到杀完这二人,巷子周边无人看到,唯有屋内的爷孙俩压抑的哭声。
李长生将俩人抢来的东西轻轻抛进院子里,随后提着尸体离开。
有句话李长生觉得很有意思。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属正义。
后半句他个人觉得不太契合,但前半句倒很是认可。
想做什么就是什么,别给自己找那么多蹩脚的谎言去遮掩。
骗其他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难得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坏种就跟野草一样,李长生都想不明白为何能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
既然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让他来管一管闲事。
虽说也得藏在暗中,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但杀一个少一个,总归是有点效果。
一路上,锦衣缇骑倒是还在活跃。
太过嚣张而又太过倒霉的地痞,遇上这帮阎王后也是当场处死,连进大狱的机会都没有。
只不过相比于官差衙役,更为精锐的锦衣缇骑显然有更重要的任务。
治安什么的,也只能顺手顺路管一下。
但无所谓,李长生自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