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流贼到来之后,太原城的夜间治安算是好了不少。
尤其是这段时间,流贼到而未攻,城中紧张却没有乱起来。
地痞流氓们再没了作案的机会。
因为大晚上还敢出来晃荡的,没官方身份可以全部诛杀,这就是戒严的高效执行力。
不听你瞎掰扯,逮到就是一刀。
所以现在还敢私自活动的非官方人士,身怀绝技太夸张,但胆气与本事,缺一不可。
就像眼下这两位。
李长生本沿着阴影赶路,没成想前后各来一位同道中人。
见他们好似只注意到了彼此,而没发现自己,李长生也是顺墙而上,“游”到了一处阁楼的檐下藏了起来。
反正也没啥确切的目标与目的地,有乐子看自然不能错过。
万一两败俱伤,帮两位江湖儿女收个尸,李长生也是义不容辞。
“东西呢?”
“我要的呢?”
好家伙,敢情是来做最原始的商业活动,以物换物啊。
第一次见江湖客的交易现场,也是蛮稀奇的。
一个沙哑,一个阴沉,都是听不出具体年岁的男声。
姑且把他们叫做沙哑男和阴沉男吧。
好似交情不是很深,阴沉男的性情似乎也不怎么好。
率先发问的是他,被反将一军后,语气中也是带上了怒意,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们白莲教露了行踪,被那帮鹰犬寻味而来,我们何至损失如此多弟兄!”
“连据点都被找上门去一一捣毁,要不是大事在即,我定要好好跟你们白莲教算算账!”
沙哑男并不在意,轻笑一声,“呵,接头时,两边儿的人都被抓了,为何偏偏你们被追着满大街打呢?”
“还不是那股子土腥味,遮都遮不住,哪怕有锦衣玉食的伪装,本质还不是泥腿子?”
“你!”
明显被戳到了痛处,阴沉男气息有些危险地波动起来,但还是被压了下去。
“好,好得很呐!”
阴沉男情绪有些激动,但音量还是压得极低,十分克制地继续说道:“双方合作,无非是与虎谋皮罢了,我们的目的堂堂正正,一清二楚。”
“至于你们?藏头露尾,却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想必在计划什么火中取栗的事情吧?”
沙哑男并不回应,也是让阴沉男找到了主动的感觉。
“但无所谓,无非是撕破脸皮,各凭本事罢了。”
“在此之前,我们的目的还是一致的,那就是早日破了这太原城!”
停顿片刻,阴沉男也不打算废话了,直接索要道:“话尽于此,把东西给我吧,在此之后,就算两清了。”
沙哑男还是那略带懒散的语调,情绪好似一直都很平和,随意。
“说得倒也不错,城破确实是第一追求。”
“那么,如你所愿。”
掏出一卷图纸丢了过去,阴沉男速度极快,动作却很温柔地接在手里。
当即便拉展开来,借着月光细细观看。
吊在阁楼下的李长生,千里眼微微催动,本就不远的距离瞬间拉进,那幅图画也是清晰地映入眼帘。
十分写实粗犷,没有一点艺术美化的成分。
根据上面大大小小的备注与标记,主要是从两处较大的特殊图形可以看出,这是一副军事地图。
更确切一点,是一副局部的城防标记图。
也不知是从一整块上截取下来的,还是本来就是分开的。
总之上面的镇远门与拱极门,让李长生可以确定,这是一副北城的城防图。
四方八门,虽然都有被攻击的风险,但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
就比如那与南城连起来的南关城,军事建筑与设施肯定更为难啃,强行攻打所造成的伤亡肯定也更大。
而晋王府等核心区域所在的东城,是名副其实的“市中心”,其防守力量自然要更稳妥一些。
哪怕均兵把守,也同样有轻重缓急。
最理智最完美的处置,并不一定会成为最后执行的方案。
所以西城与北城这两个方向,其实最容易遭受攻打。
眼下这张北城的城防图,也是证明了李长生的浅显猜想。
他不知道整个太原的城防图是否全都泄露了,但北城部分就在眼下,由不得他不担心其余三方的部分。
沙哑男见阴沉男看得仔细,也是有些不耐地催促道:“是真是假,你们又不是只靠我们这一条来路,自有辅助的消息去验证。”
“现在,我们的报酬也该给了吧?”
并没多说什么,阴沉男头也没抬,只抛过来一只小巧的瓷瓶。
同样有些急切地接住,沙哑男也是当场验货。
拔掉瓶塞,浓郁的异香飘散出来,浓度之高,让李长生都隐隐闻到了。
那股香味令人沉迷,就像是最危险的罂粟,享受时的体验极其美好,但日后就再也离不开它了。
而且神智也越陷越深,极易沉沦,极难脱身。
李长生虽然是第一次闻这香味,但也极其敏锐地从中嗅出一丝腥味。
准确来讲是甜腥味,带着微微的铁锈臭。
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
人血。
只见那沙哑男子,迫不及待地从瓶中倒出渴望许久的药丸来。
一粒粒红得极艳的丹药滚落在掌心,香味更加浓郁了。
顺风耳能听到二人的激动。
阴沉男心跳加速,手臂微颤,是心情的激动;而那沙哑男子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尤其是丹药入手的时候,更是难以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修士无论正邪,无论习武还是修道。
修身养性,通俗来讲沉住心气,是必修课程。
情绪难以自控,变化极大的话,走火入魔的概率与修行的效率,不必多言。
可眼下这白莲教的沙哑男子,像是饿了几天没吃饭一样,跟凡俗饿鬼那馋样没啥区别。
本想一把将倒出来的丹药,全都喂进嘴里。
但沙哑男子还是顿住了,极为不舍地小心倒回了瓶中,只留下黄豆大小的一粒在手心窝着。
这下终于是忍不住了。
猛地一拍,手掌捂在嘴上,丹药已经飞进了喉咙,顺滑地落入腹中。
下一刻,极为精纯,极为浓缩的药力化开,舒爽开始朝着四肢百骸漫延而去。
沙哑男已经吃过不少次了,但每次服用后,那强悍的药效与极致的麻爽还是令他难以抗拒。
浑身不自然地轻微抽搐,每一处都在兴奋地雀跃。
就在他从极致的享受中回过神来,心神放松之下,朝阴沉男竖起大拇指以示满意时,却惊诧地看到又有一人拐进了巷子。
阴沉男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一人正悄无声息地走来。
来人也没有遮掩容貌的意思,阴柔俊秀的年轻脸庞,在月光下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行事大意,自大无脑。偏偏你这种人在圣教里还不少,我是真有些发愁啊。”
猛然一惊。
阴沉男飞快地收起城防图,背靠墙壁作出防御姿态,有些惊恐地望着自己来时的巷口。
随后也是反应过来什么,惊疑不定地来回扫视着沙哑男,还有戏谑出声的李长生。
沙哑男望着不速之客,绞尽脑汁地思索过后,也是真的想起了什么。
“你,您是?您是白右……”
“行了,”不耐地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废话,李长生很是随意,“光杆司令一个,别扯那些繁文缛节了,跟谁学的坏毛病?”
目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阴沉男子,他接着说道:“杀了吧,反正最后也要捅我们一刀,好处到手也无所谓什么诚信了。”
说罢,“白正卿”像是被自己逗乐了。
有些轻松地笑道:“再说了,黑吃黑都不懂吗?搞得跟真要交易一样。诚信?好像咱们有那玩意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