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初夏,晚风习习。
对于大多是明人来说,这是一天中的嘴舒服的时候。
忙碌了一天,在这时候坐在自家园中休息,吹吹风、看看孩子耍闹,好不惬意。
只是这些朱高燧体会不到了,他正在帮着父亲安排明日的形成。
“父亲,都安排妥了。”
“嗯。”
朱棣点点头,随手指了下椅子。
“护卫带了多少?”
“两百人。”
朱高燧说完就看到朱棣轻轻摇头。
“少了?”
“多了?”
“多了?父亲,这已经……”
不等他说完,朱棣斜靠着扶手笑了起来,抬手制止了朱高燧的话语。
见自己这有些妖孽的儿子一脸不解,心中快意,指了指桌上的诏令。
朱高燧见状莫名,伸手拿起那份诏令,是之前那封密诏——让他铲除奸佞的。
抬头了眼父亲那含笑的嘴角,朱高燧重新坐了回去,低头沉思。
朱棣也不急,看着这个神似自己的小儿子,神态平静。
不多时,看着恍然的老三,心中更是快慰。
“爹,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把护卫减少一半。”
“多。”
“五十人?”
“还是多。”
“那您说个数。”
朱高燧无奈地看着,只见老爹眼中闪过一抹肆意。
“就咱们爷俩。”
“可……”
看着老爹那坚定的眼神,朱高燧深吸一口气,不禁为自己老子的胆大所折服。
晃了晃手中的密诏,朱高燧望向老爹。
“爹,你是说这是爷爷对你的考验?”
听见这话,朱棣捻动的手指停下,无声叹息。
“是啊。你皇爷爷终究信不过我,临了还来这一出。”
说着他望向屋顶,神色莫名,说不是悲伤还是愤懑。
“老爷子这是给了我一份包着蜜糖的毒药啊。”
“先是密诏,然后又让贴身宫人前来诏我进京。而他自己过世的消息则后发先至,这些都在他的算计里。”
“为什么?”朱高燧不解。
“呵呵,傻小子。你想想,若我有反心,必定不敢进京,无论是杀了王义还是放了他这件事绝对瞒不住,到时候朱允炆小子都有借口收拾我。反之我要是这个时间点进京,不论带多少人过去都是错,到时候那小子也有处置我的把柄。一轻一重,怎么着都是授人以柄。”
朱高燧闻言默然,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他不禁叹息。
朱棣见他这样,指了指密诏说道。
“行啦,别在这唉声叹气的。赶紧回去收拾,明天咱爷俩直接走。”说完将朱高燧轰出书房。看着低头看书的父亲,朱高燧不知怎地觉得他此时心情很不好。摇摇头,他转身回到自己院子,和林鹿交代明天的事情。
夜晚,朱棣坐在书房中,手中的书页迟迟没有翻动。
老子忌惮儿子,帝王家常有。只是对于一辈子都把老爷子作为榜样的他来说,心中仍然觉得不是滋味儿。
“啪。”
合上书籍,年近四十的他竟然还能感到失落,不禁苦笑。
刚要起身,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侧头看向窗外。
“王公公?”
朱棣赶忙站起身,打开房门将王义迎了进去,两人落座朱棣率先开口。
“不知公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王义闻言苦笑,站起身就要跪下,却被燕王拦住。
“呵呵呵,公公这是做什么?您是老爷子身边的老人,咱们不必如此。”
“多谢王爷。”
王义无奈,只能称谢,见朱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心下苦涩。
作为皇上身边人,他最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可现在他无法,自己在这个时候出宫,他是想过会死在这边的。
只是没想到燕王居然真的甘心,这不禁让他有些心折,一想到自己不仅不用死,还可能离了那步步杀机的大明皇宫,王义的心里就又活络了起来。
于是他深夜前来,就是想求燕王一个恩典,让他留在北平。
不过他是知道的,要想让燕王担下这个风险,自己就必须表现出价值。
这次他是有备而来的。
两人重新落座,王义这次抢先说道。
“王爷,老奴和您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来就是想求您的恩典,让老奴在北平养老。”
朱棣闻言笑了起来。
“王公公这是哪里话,您是老爷子身边人,这北平穷下僻壤的您老咋能在这养老。”
见燕王不松口,王义知道自己该掏东西了,向窗外望了眼,他看向朱棣。
“王爷,清君侧的密诏可在否?”
“呵呵,本王不知公公说的是什么?”
看着双眼微眯的朱棣,王义神态自若。
“哈哈哈,王爷说笑了。那密诏可是从老奴这发出去了的,恐怕这天底下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您就不好奇皇上为什么给你这个?”
“这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是老爷子试探我?”
“呵呵呵,非也。”
王义摇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朱棣,随后一字一句地说。
“这份密诏的意思,就是这上面写的。”
朱棣听见这话,呼吸一滞,随即轻笑。
“公公莫要玩笑。”
见王义神色更加严肃,朱棣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隐隐透出杀伐之气的燕王,王义心头一颤。
“帝心难安。”
“原何所致?”
“皇孙召见外臣,多为江浙人士。锦衣卫上报,有人蛊惑皇孙行新政、废除全部洪武旧历。皇上恐身后大明倾覆,这才有了那封诏书。”
“那老爷子诏我入京?”
“这老奴就不知了。”王义苦笑摇头。
到这里,朱棣总算弄明白了一切,不过可谓喜忧参半。
喜的是老爷子没有不信任自己,忧得却是自己现在的处境。
朱棣看向王义,知道现在他的情况很危险。
毕竟知道清君侧这个诏书的消息之人到现在就自己几个儿子和这个宦官。
朱允炆那小子估计也是不知道的,但他不敢赌。
整件事情的关键就是他知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一切照旧即可,自己向他展示诚意,无有反心。
要是他不知道,自己只需全力隐瞒即可。
想到这,朱棣在心中否定这个想法,原本眼中的杀机尽没。
原因很简单,他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