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备道陶大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就急忙的告别了这个是非之地。陶大人心里如同明镜一样,他知道今天晚上人多嘴杂,这些臭丘八今天晚上辱骂巡防大人的谈论,明天就有人传到他老人家的耳朵里去。自己一个小小的兵备道既不敢得罪自己的上司,又不能得罪宁夏卫的地下总兵勃家,只能快速的离开。
一些与勃家交好的文官看到陶大人的离开也只好不顾外面的积雪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地方,离开时都只是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不是勃家心腹的武将也断断续续的离开厅堂,在一声声的告别中,厅堂的温度仿佛一下子就坠入冰窟。
这个情况下换谁都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郑明杰看着屋里的人垂头丧气的,他只好起身把大门给关上了。
关门的时候他看见天上的小雪花掉落在雪地的脚印里,忽然间就融化了。
土文秀起身把炭火往火盆里又放了一些。
“爹收到七镇经略郑络大人的信件,让爹带一千人去参战,这下刚好有借口让其他人不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勃承恩猛然走到土文秀身边说:“大家都说你聪明,这一次你怎么糊涂了?你不让他们参加,他们手下的家丁谁养活?他们的家丁没人养活了,军户要是闹响了,谁去镇压?他们要是他们大规模的被杀,朝廷问罪下来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物资全让这个天杀的党馨给鞑子了!没有伙食,劳师远征半路上家丁都是要逃回来的,这可怎么办?”土文秀拨弄炭火反问道。
勃承恩听到这话,开始在厅堂走来走去。
他的眼睛迷起缝来,对着刚才陶大人坐过的地方,做了一个弯弓拉箭的姿势。
“我还有点储蓄,我把我父亲的家丁都给带去,文秀你在传令给他们,让他们都把家丁带着,这样我们可以混点军功不至于难以维持。”
厅堂里的人听到勃承恩如此讲话都害怕起来。他们的害怕也并不是无道理,这件事情如果不经过巡抚大人的同意,就擅自带兵出征,若是问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若是直接绕过巡抚,上报七镇经略郑络,这样又会显得不尊重巡抚,毕竟这是巡抚的上级。
“我收到消息,朝廷准备了一批马价银,准备和鞑子互市,我们可以借机在里面多收一点税,好给这些军户发响。”他歪着头看着郑明杰难过的说,“弟弟你不知道这个副总兵多难当,这么多军户,这么多张嘴,都指望我养活。我爹养了3000家丁,我再不想办法搞点钱,大家都别想好过。我只能背水一战了,你们同意不?”
“都是党馨和他手底下这帮文官贪得无厌,不然我们怎么会走投无路,这天杀的狗贼!”勃云听到勃承恩的话恼怒起来。
“要不我现在带着家丁去混点军功?”土文秀说。
“怎么你想得个妄开边衅的罪名?你不是那个江湖大哥,出了事是要杀头的!”
“这个问题好解决,在宁夏右卫的附近,有几个人烟稀少小村庄我可以给他们剃个头。剃头就算被抓到了,也是个小问题,但是我们不经过巡抚的同意,他会整死我们的。”郑明杰的声音仔细一听,可以发现他说话竟有点颤颤巍巍,好似有一块东西塞在了他的喉咙里。
“你觉得那些文官都是傻子吗?他整死我们之前我们就会被手底下的军户闹响杀死!”勃承恩看着这些人过了半晌问,“还有人有办法吗?”
没有人再发言,有的只是众人的呼吸声。
勃承恩之所以能够在这个年纪当上副总兵还能服众,一方面是朝廷给勃拜的赏赐,另一方面就是勃承恩是一个天生的赌徒。他在关键时候的孤注一掷解决了许多问题,但他的父亲也清楚他的毛病,所以每次议会都让土文秀和勃承恩一起出席。
很显然这一次土文秀没有阻止他。
次日,勃拜带着自己的儿子勃承恩去见郑络,郑络大喜,便允许他们参战了。
几天后的大漠戈壁出现了一支列队整齐的骑兵。大漠戈壁的风呼呼的吹在众人的脸上,这些北方边军早已经习惯了像刀一样的干燥冷风。这些汉子在平时为数不多的娱乐中,就是听说书先生说南方的秀丽美好,那里不会缺水,有吃不完的粮食,每个人都有衣服穿,风吹在人的脸上,特别的温柔,那里的人个个都识文断墨。
他们在听书的时候羡慕这些人吗?肯定羡慕。但是这些时而狡诈时而憨厚的边军只会说一声:“唉,谁叫我们投胎在这鬼地方!”
突然有人从马上摔倒在地。
没有人去理会这个倒在地上的。
勃承恩再也忍受不了大声叫出来:“爹!他凭什么就只给我们劣马,还磨磨蹭蹭的,导致我们赶路时间变长,一路上冻死好多弟兄了!”
他的父亲回答他:“谁叫我们不是文官,朝廷中还没有人替我们说话,没办法的事。”
郑明杰和他的父亲负责后军,这些尸体都由郑明杰带着家丁处理。
郑明杰看着他的红绊袄,已经被洗的退色,上面还打满了许多补丁,里面保暖的棉花早已被他给卖了出去。他的武器并不是许多人想的那样,有一把弓箭,有一个箭囊,有一把腰刀,这些武器早就为了生存被卖了出去。他现在只有一把从打铁的铺子买的一把劣质大砍刀。
郑明杰牵走他的马拿走他的武器扒光他的衣服,扒衣服时发现他连袜子都没有穿。
家丁上前来,把这赤裸裸的尸体丢到一个土坑里去,至于他会不会被狼吃掉,还是自己慢慢腐烂,这些事都与自己无关。
郑明杰骑上马,前去追赶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许多人吹耀的大明边军现状。这还是家丁,不敢想象军户是什么样。
几天后这些边军到达金城与诸军会和后,发现河洮之变已经被平定,鞑子火落次已经遁逃。他们又发现这些标兵营的人都羸弱不堪,盔甲都生锈,武器装备比自己还差。很多人都在私下里说:“若不是党馨给的劣马,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军功?”
军队里不满的情绪越来越多,渐渐的有人生出要杀党馨的议论。
勃拜知道此事就杀了几个议论最大的带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