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惨叫。
这惨叫不是十三娘的。
也不是喜儿的。
是郑屠的。
他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右手血流如注,半个拇指掉在地上。
十三娘和喜儿久久不见菜刀落下,不禁睁开双目,只见郑屠捂着右手,弓着身子,跪倒在地,痛苦哀嚎着。
她们看向顾平生,料想是他出手相救。
可顾平生方才被砸倒地上,貌似摔得不轻,此时也一直瘫坐在地。
母女二人不明所以,这郑屠怎么好好的,大拇指就断了呢?
喝醉了,自己砍了自己?
十三娘母女没看见,郑屠自己也没看见。
他也觉得自己喝多了,不小心误伤了自己。
顾平生大松口气,心道好险。
十三年母女香消玉殒之际,他情急之下,想到了那听雪刀,便以箫为刀,挥出了一痕劲风。
刀风斩下郑屠拇指,救了十三娘母女。
他有些奇怪,自己被郑屠重摔在地,身子骨却并无大碍。
与此同时,
阿暖被屋内动静所惊,“哒哒哒”的迈着蹄子,一路狂奔而来。
“这野猪还没死!”
郑屠见到阿暖,竟是吓得一个哆嗦,他当年被阿暖在肚子上顶了个窟窿,差点丢了小命,至今后怕不已。
阿暖见到郑屠,一对眼珠,瞬间通红,它的獠牙正是被郑屠砍断了一根!
冤家路窄。
阿暖鼻孔喷发白色的粗气,前蹄在地上来回摩擦,随时要冲上去顶死郑屠。
郑屠被阿暖气势所慑,醉意立时消了几分。
他咬牙忍痛,飞快捡起地上的断指,撒腿就跑。
“两个臭婊子,和外人合起伙对付老子,给老子等着!”
郑屠跑出老远,恶狠狠地丢下一句。
“你们怎么样了?”
顾平生扶起了十三娘和喜儿,关切道。
“喜儿,疼不疼?”
十三娘没有答话,而是捧着喜儿的脸,泪流满面道。
“娘,我不疼。”
喜儿抹了抹泪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十三娘不停抚摸着喜儿的秀发,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女儿。
顾平生在一旁不语,心中长叹了口气,这世道谁也不容易。
“今天多亏阿暖了。”
片刻之后,十三娘向顾平生道谢,拍了拍阿暖的屁股。
为了向阿暖表达谢意。
十三娘母女把阿暖也请上了桌,给它也盛了一大碗皮薄肉馅的饺子。
阿暖端端正正坐在板凳上,猪背挺得笔直,活脱脱一个人样。
方才那场闹剧,令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这顿年夜饭,大家低头默默吃着饺子,一时无人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你刚刚乱说什么呢!”
十三娘忽然用筷子,敲了一下顾平生的脑袋。
她粉腮飞红,眼波流春,狠狠地白了顾平生一眼。
“事急从权嘛。”
顾平生不由老脸一红,嘿嘿一笑。
他知道十三娘是说,自己说给郑屠戴了绿帽之事。
“哼唧,哼唧……”
阿暖没心没肺,砸吧一张大嘴,吃得津津有味。
它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顾平生觉得阿暖这吃相,颇为不雅,打算训斥一下。
喜儿“噗嗤”一声,却被阿暖的模样,给逗的笑出了声。
她笑着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阿暖,脸上的泪痕也渐渐淡了去,“慢点吃,饺子还有呐!”
“这饺子馅是什么肉?”
顾平生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连忙开口问道。
“猪、猪肉……”
十三娘和喜儿互望一眼,也反应了过来。
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一起看向阿暖。
它吃得正香。
……
初二。
久雪初晴。
顾平生匆匆醒来,踩着吃人脚踝的积雪,顶着刺入骨髓的冷风,摸黑出门。
他此前接了个白事的活,就是给死人出殡吹丧乐,日子正是大年初二。
出殡的是卖秤砣的老张头,家住荒唐县北的势利巷,距离顾平生居住的人情街,尚有七八里路。
老张头是除夕大清早死的,家里人觉得除夕出殡不吉利,可又怕尸体放臭了,便打算过了大年初一,初二下葬入土。
顾平生去往势利巷的路上,骑在阿暖的背上,摇头晃脑吹着一首《梅花三弄》。
他昨日大年初一,吹了一整日的箫。
嘴都吹歪了。
一曲吹罢,他打量起面板:
【演奏:窥径(101/1000)】
【今日延寿:120时辰】
也不知经验满了会如何,他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他的体魄,这两日变强许多,一觉醒来,便犹如脱胎换骨,气力增长数倍,五感也更灵敏。
不仅力能扛鼎,倒拔垂杨,亦可听风辨雪,闻香识葩。
听雪刀也有了更多明悟,他如今挥手之间,刀气纵横,斩断碗口粗的树,已不在话下。
周扒皮之流,他自信能打十个!
不过铁锤帮帮众数千,周扒皮只是最底层的小角色,上面还有大小堂主,高手无数,在这荒唐县可谓只手遮天。
所以这治安费,他不敢不交。
老张头出殡吹丧乐的工钱,是三十文,不多不少,正好补上所欠的两个月治安费。
不过,
欠的治安费补上了,可下个月的呢,下下个月的呢?
顾平生不知。
一人一猪,破晓之前,终于赶到了势利巷老张头家中。
成功加入了出殡的队伍。
一行人披麻戴孝,吹拉弹唱,浩浩荡荡奔丧而去。
顾平生在途中偶然知晓,那些吹唢呐、拉二胡的乐工,工钱都是五十文,只有他的工钱是三十文。
他找到老张头的儿子张铁头。
“一个瞎子,我请你干活,你不感恩戴德,还嫌工钱少?”
张铁头推了顾平生一把,大骂道。
“张老板,此事我很感激,不过吹箫用嘴不用眼睛,这和我是瞎子有何关系?”
顾平生拱了拱手,据理力争。
“那我给别人五十文,和给你三十文,又有什么关系?”
张铁头嗤笑一声。
“算你狠!”
顾平生竟是无可反驳。
“死瞎子,爱干干不干滚!”
张铁头丢下这么一句,掉头便走。
放在平时,顾平生也掉头走了,但是这三十文钱关乎到阿暖,他只有忍了。
出殡结束。
顾平生走的最晚,比张家人走的还晚。
他指挥阿暖,在坟头拉了泡猪屎。
这才骑猪而归。
……
初三。
初晴又雪。
青石板的长街上积雪成冰,车马如龙,行人络绎,大小店铺都已开张,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豆浆油条,包子馄饨,各色早点摊子上,不停蒸腾着白色雾气,晕染出一副人间烟火。
顾平生一大清早,就在平时的卖唱之处,早早等候着周扒皮。
周扒皮如期而至,他皮笑肉不笑:“瞎子,看来你凑齐了治安费。”
“支持您老人家的工作,那是必须的必!”
顾平生笑了一声,将一袋钱双手递上。
“不错。”
周扒皮神色赞许,他目不识丁,却如老学究似的颔了颔首。
可当他打开钱袋清点时,脸色却变了。
周扒皮把这一布袋钱,狠狠摔在了顾平生的脑门。
“你活的不耐烦了,用假币骗老子?”